連老夫人閉上眼睛，沒有回答媽媽的話，她如今腦子是亂的。
她幾乎可以肯定，剛才待在傾城那兒的，就是她的兒子。
那被茶，隻有他兒子會那樣泡。
雖然看起來，就是簡單的茶。可是，小正喜歡在茶杯中，加上一杯葉子。
剛才那杯茶中，就是那樣。
她想要催眠自己，或許那隻是湊巧，并不是小正泡的。
可是，在看到蘇傾城之後，她就明白了。
不行！
她不能眼睜睜看着她的兒子，走上絕路！
“回去！”她睜開眼睛，對外面的馬夫道。
馬夫一愣，連老夫人立刻大聲道：“回出雲寺！”
馬夫不敢在耽擱，聽連老夫人的，再次往“出雲寺”而去。
***
“聽鴻安師父說，你不日就要獨自周遊列國了，心裏有什麽打算。”
蘇傾城和迦苦，在後山散步。天上陽光灼熱，好在小柱子替她撐着傘。
迦苦亦步亦趨地跟在蘇傾城身後，快一年未見，迦苦沒有太大的變化。
隻不過，那張曾經看起來還十分稚氣的臉，如今已經慢慢有了棱角。
而且，個子也已經比蘇傾城要高了。
蘇傾城因爲蘇華年的事，心情煩躁。好在這時候，迦苦突然來找她，蘇傾城便順勢讓他陪她好好逛逛“出雲寺”。
比起以前，如今的迦苦顯然更爲成熟。
可是在蘇傾城面前，他倒是顯得十分的鎮定。
聽到蘇傾城這個問題，他沉默了一下，最後才道：“衆生萬象，迦苦要周遊天下，破萬象。尋找萬象中的本質。”
蘇傾城一聽這話，忍不住站定，然後捏住面前一支樹枝。
雖然天上烈陽高照，但是，綠枝卻吐露出新的芽兒。
翠綠色的，讓人一看，就心生喜悅。
“如果，找不到呢？”
聞言，迦苦道：“繼續找。”
“如果，還是找不到呢？”
“繼續。”
……
蘇傾城這才好好打量着迦苦，還記得去年，他們相識之時，這個少年，還那般不羁。
誰能想到，如今的他，寶相莊嚴。不再隻是一張臉有欺騙性，他整個人，散發出的，都是得道高僧才有的氣度。
如今的她，比鴻安，更像一個高僧。
他的面容瓷白，在陽光的照射下，近乎透明。
眉目如畫，微微垂着眸子。
似乎察覺到蘇傾城在看他，忍不住擡眸，看了過來。
那一瞬，蘇傾城腦海中，仿佛炸開了一朵巨大的煙花。
他的眸中，仿佛藏了星辰大海。明明還是白日，卻偏偏讓蘇傾城生出了那種錯覺。
好在，他隻看了她一眼，就重新垂下了眸子。
“尋找到本質，又當如何？”蘇傾城語氣未變，再次發問，“你也應當知道，本質，無外乎是人之初，性本善之類的。可是呢，人的性格，在成長過程中，早就變了。”
有的能夠堅持善良，有的卻早就沒了善良。
迦苦突然擡起頭，雙手在身前合十。
“還原本質，世間大同！”
蘇傾城這一刻，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明明知道，面前這個人，堅持的一切，都是沒有可能的。
可是，在他面前，她偏偏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你不可能辦到。”蘇傾城這句話，十分平靜，絕對沒有任何嘲諷的意思。
迦苦自然也知道，所以他也很平靜地道：“迦苦不行，自然還有許多如同迦苦這樣的人可以。這是佛門中人，永遠的目标。”
蘇傾城張了張嘴，想要告訴她，不可能的。
不管多少人，都不可能成功的。
“爲何？”
最後，她的聲音已經飄忽起來，十分的輕，讓迦苦也寂靜了下來。
蘇傾城神色溫潤，語氣卻是說不出的涼薄：“如果，一個人真的能夠恢複道本質。從此，隻堅守善良二字。那麽，那些沒有恢複的呢？他們會欺壓那些善良的人，會用所有最惡毒的手段，來欺壓他們。公平？不，沒有公平！善良？不，沒有絕對的善良。要想活着，隻能迎合，隻能圓滑！”
說到這裏，她微微擡眸，仔細地看着她：“如果這樣，你還想要追求那些不可能嗎？又到底爲何會做？”
“會！”
他給她的回答，依舊是肯定的。
他的目光，十分的溫和。一年前，她就已經知道，這個少年長了一雙十分美的眸子，讓人從心底明白，他是多麽的美好。
那個時候，他還是不羁的。
如今，卻已經找到了自己一生的事業。
蘇傾城真的很想嘲諷他，想告訴他，那些不可能的。
除非，能夠讓所有人，都丢棄到邪惡，隻留下善良。
“因爲……”迦苦快速看了她一眼，就低下頭，“因爲，我想要告訴一個人，仇恨，并不是唯一。”
蘇傾城猛地轉過身，不再看她，眼淚卻是倏的落下，“不！天地不仁，當以萬物爲刍狗！”
她深吸一口氣，接着道：“當正義沒辦法達到我想要做的，我便隻能，利用一切能夠利用的，讓自己，得到想要的！”
迦苦沉默，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最後，他的聲音，還是傳入了她的耳中：“仇恨，會剝奪你的快樂。”
蘇傾城捂住唇，不讓哭聲洩露出去，最後，勉強聲音平靜地道：“不！隻有仇恨，才能讓我活下去。”
說完這句話，不再看他，扶着小柱子的手，就離開了這裏。
走出一段距離，身後卻傳來他平和的聲音：“小僧會證明的！”
蘇傾城腳步一頓，挺直背脊，道：“無論如何，當初我認你當弟弟的事，是真的。無論什麽時候，歡迎你來找我！”
迦苦聽到這句話，目光一柔，最後竟說出了一句，讓蘇傾城都覺得不可思議的話。
“姐姐，小心蘇大人。”
蘇傾城瞪大眼睛，想要回頭問他，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可是，最後卻沒有勇氣一般，回到了禅房。
她的面色有些發白，看得玲華十分緊張，讓蘇傾城喝下一碗蓮子羹，這才讓她的面色，看起來沒那麽吓人。
蘇傾城閉上眼睛，腦子裏回響着迦苦的最後一句話。
她知道，迦苦絕對不是一個喜歡胡說八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