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有些大,然而此時的連府書房中,地龍燒得火熱,窗戶卻開了一半。
連正正坐在書桌前,認真的看着書。
他一張臉依舊蒼白,額頭上的青痕卻漸漸淡了下去,似乎最近頭疼得少了。
他表情安然,整個人仿若身處開滿鮮花的山谷,給人一種安甯的感覺。
就在這時,一個小厮端着一個托盤,托盤上面放了一個小碗,裏面盛着黑色的中藥。
聞到藥味的連正擡起頭看過去,放下手中的書籍,聲音平和,窗外看了一眼。
然而,除了下得密集的雪,他什麽也看不清。
“又到午時了嗎?”
小厮将藥碗放下,然後笑着道:“可不是,老爺看書看得入迷了,奴才來了好幾次,老爺都沒看我。”
連正走過來,坐在窗邊的炕上。
因爲他處理公事,有時候,就直接歇在書房,所以這裏一應設施,倒是很齊全。
“這不是我入迷,是你動作輕。”他聲音輕和,讓小厮笑了起來。
他将藥碗遞給連正,看到連正眼睛下面顯而易見的青影,他忍不住道:“老爺也好好休息一下吧,都好幾日沒有合眼了。”
連正眼睛不眨地喝下了碗中的藥,對于藥,他可能比誰都熟悉,到底是喝了好多年了。
“最近朝中事情多,倒沒什麽。”
小厮一聽,還想開口。但是看連正不在乎的臉色,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最後,端着空碗,他還是忍不住道:“老爺,别的官老爺,年末都在家中休息,隻有你還在操勞。”
語氣中,對其餘官老爺十分不滿。
已經是年末了,從今天開始免十天朝。
這期間,本就是所有人休息的時間,偏偏連正還在忙。
連正表情淡漠,雖然帶了笑,卻總是給人一種無法琢磨的感覺:“他們與我何幹?”
小厮見勸不過,便也不再說話。
“老夫人用膳沒有?”
或許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連正把話題岔開。
目光卻是望着外面飄飛的雪,記憶卻回到了幾日前。
梅林之中,她拈花而笑,笑容傾城。
本來隻是很尋常的一幕,偏偏總讓他想起來。
最開始注意到她,是什麽時候?
或許就是她派人來找他的時候把,又或者是她傾城一舞後,淡淡說出她叫蘇傾城時。
又或者是她不知用何種方法讓林矜然中毒。
又或者,是沈直落到他手中時。
一幕幕,一件件。
他欣賞聰明的人,因爲從小到大的經曆告訴他,愚蠢的人,隻能被人踐踏。
尤其是,一個聰明,還美麗的女人。
“老夫人說在房間裏用膳,讓奴才命人将午膳端來書房,不讓奴才們來打擾老爺。”
“嗯。”
他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
很快,小厮出去不久,就領着人進來。
午膳并不豐盛,都是一些平淡的飯菜。
然而連正卻難得的吃了不少。
小厮一看,一雙眼睛都笑沒了:“還是俪嫔娘娘介紹的大夫好,最近老爺不咳嗽了,連頭也不疼了,胃口更是好了不少。”
連正吃完,淨手時聽到這句話,頓時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
因爲的确是這樣。
那一日他送出那一幅畫之後,隔日蘇傾城回宮的時候,就讓一個少女來給他看診。
那少女全程冷漠臉,似乎想盡量裝得成熟一些,哪成想,那一雙眼睛,總是到處打量。
連老夫人有些擔憂這姑娘的年齡,但是奈何是俪嫔送來的人,她什麽都不敢說。
誰知幾天過去,他的病真的好了不少,這讓連老夫人對俪嫔,簡直是喜歡極了。
從前,雖然連老夫人不說,但是對蘇傾城,肯定是沒有好感的。
連老夫人是一個傳統的女人,對蘇傾城這種侍奉二夫,還是異國的人,是沒好感的。
連正雖然知道,但是也不會反駁自己的母親。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母親,是如何守着這一份家業,将他拉扯大。
教他做人的道理,讓他考取功名。
又是怎樣,爲了他,甘心放下驕傲,替他請名師教導。
所以,對待連老夫人,他一向是百應百求。
或許有一件……
總之因爲他漸漸轉好的身體,連老夫人最近總是想讓他進宮好好感謝一下俪嫔。
甚至還将他父親在世時,埋在桃花樹下的一壇好酒挖了出來,讓他帶進宮。
“是呀,真是應該多謝俪嫔了。”他附和地笑了笑。
就又站起來,走到書桌前,開始看起書來。
小厮見狀,慢慢帶人退下。
不一會兒,小厮又進來了,他的手上拿了一封信:“老爺,宮裏來信了。”
小厮名叫順子,是連正在路上救起的孤兒,比連正小上好幾歲,後來長大,一直在連正身邊伺候着。
因爲這樣的情分,連正大多事都是沒瞞他的。
所以,他這麽一說,連正擡起頭,一雙眼睛就閃了一下。
宮裏的信?
他接過信,打開一看,就知道,這個是蘇傾城的字迹。
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卻依舊覺得,這是好字。
字如其人,由此,他也能觀出她的個性。
看完,他慢慢将信裝了回去,然後走到玲珑閣處,從上面拿出一個盒子,将信放了進去。
那是一個上鎖的盒子,看起來倒沒什麽不同。
“我前段時間,讓你調查的事,可有結果了?”
連正沒有轉頭,反而抱着盒子,看了一會兒。
這裏面總共有七八封信,都是她親手寫給他的。
每一次,都是有事兒。
他苦笑一下,他自己都覺得自己這樣,有些不對勁兒。
偏偏,心頭深處,并沒有想要改變的打算。
順子一聽,趕緊回答:“查到了,的确是有消息了。聽說那些人,會在‘有香樓’相互交換地圖。”
聽到“有香樓”幾個字,連正眼中閃過一絲光。
“這麽說,江湖中人,都會到那兒?”
“對,最有可能,就是除夕那天晚上!”
除夕那天晚上。
連正皺了皺眉,那可不是一個好日子。
想到這裏,他走到書桌旁,開始寫信。
一氣呵成,将信吹幹,交給順子:“送進宮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