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長一段時間内,蘇傾城都在自責,她覺得,周麟帝不僅因爲她殘疾。
更是因爲救了她,留在汴京,然後才會暴露身份。
午夜夢回時,都忍不住敲敲哭泣。她始終想着,他或許在某個地方好好的活着。
可是,事實提醒她,他如果活着,就算不回到汴京,也會給她捎信的。
所以,到最後,所有人都覺得,她的包子哥,已經死在了急流之中。
周麟帝沒有回答她,他伸出手,摸了摸傾城的臉,眼眸很是深沉:“我聽說了,蘇伯父,被司徒宣湛那個昏君給害死了,是吧。”
蘇傾城沒想到,周麟帝會提這個問題。
她帶着淚水的眼睛,就這樣看向他。
他的臉,比之年少時,多了一絲成熟,卻并沒有讓她感覺到陌生。
或許,在記憶深處,她從來沒有忘了她的包子哥哥。
但是同時,他的眼神,卻有讓蘇傾城有些陌生。他那是悔、是痛、是仇恨!
她心頭突然一痛,伸手握住他的手:“包子哥哥,這和你無關,傾城隻希望你好好的,至于家仇,傾城一定會自己報的。”
這段仇恨,她可以利用所有人。但是對于周麟帝,她卻無論如何都不希望她牽扯進來。
人生,就像是一盆清水。然後仇恨就是一滴滴墨汁,滴在其中,慢慢将原本的清澈給吞噬。
周麟帝一聽,心頭一痛,他一隻手撐到矮桌上,然後用一隻手将蘇傾城摟在懷中。
“傾城,對不起,我來晚了。這份仇恨,本就不該你來背。我來吧,都交給我。你和我離開這裏吧,我記得你說過,最愛自由,我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蘇傾城一愣,臉上落下淚來。
她曾經或許也曾希望,有一個人在她開始一切之前,帶她離開。
容嵩堯說過,然而那個時候就已經晚了。
更何況現在。
她輕輕推開周麟帝,避開她深沉的雙眸,看向窗外湛藍的天。
一隻鳥從她眼前所能見到的天空飛過,然後飛離這片天。
她也曾想過,變成一隻鳥,飛離這裏。遠離所有紛擾。
“離不開了。”
“爲什麽?!”周麟帝聲音陡然提高。
在蘇傾城看過來之前,他跌坐在自己的軟墊上,然後用手抓着頭:“跟我走吧,我不想你待在那深宮中!”
“晚了。”蘇傾城低低說道,随即又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肚子,臉上神情悲切,“我有孩子了!”
這句話,讓周麟帝一怔,随即身體忍不住顫抖,最後臉上表情複雜。
不知是喜還是悲。
這就像是一段輪回,多年前他們相依相離,如今可能還會這樣。
“如果我說,我能照顧你,還有你肚子裏的孩子,你願不願意離開?”
周麟帝突然深吸一口氣,目光深情地看着蘇傾城。
這是他第一次用這種眼光看着蘇傾城。從前,他都極爲克制,他害怕他一旦露出一點非分之想,就會被她遠離。
蘇傾城看到他眼中的情意,居然一點也不吃驚。
或許在她潛意識裏,就已經明白。
她眼中含淚,對于這份情意,她覺得感激,卻又有愧意。
殘缺的身體,根本不可能給他任何回報。
她慢慢走到他身邊,跪在地上,靠在他身上:“包子哥,對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她需要毀滅的,是一個國家。
而周麟帝看似強大,卻依舊無法和大涼對抗。如果她跟着他,很有可能到最後,大魏也會是他的敵人。
她不能再對不起他。
周麟帝身體一震,明白了她的想法。
神色悲傷。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有吵鬧聲,然後很快,有打鬥聲傳來,屋内兩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
漠北看到房中的兩人,忍不住一愣,随即面色複雜。
蘇傾城從容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低聲道:“進來吧,把門關上。”
一旁一直沉默的離寞看了漠北一眼,先是一愣,随即就是驚愕。
神刺漠北之名,傳遍天下。
離寞當時在江湖中執行任務時,有幸見過他。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神刺是替大魏皇室辦事。
胡大胡二還有那個眼神放肆的男子,都在外面,他們也看到了蘇傾城和周麟帝親密的畫面,臉上都是不可思議。
胡大胡二本身還以爲周麟帝是喜歡離寞的,沒想到他們頭兒胃口這麽重,居然喜歡……男人!
他們趕緊集體轉身,當沒有看到,心裏卻想着,會不會因爲這件事被滅口呀。
同時三人也在想,究竟他們頭兒有沒有對他們表現出過那什麽意思。
同時也在想,如果頭兒對他們表現出那種意思,他們要怎麽拒絕才不會讓頭兒難堪。
可是想來想去,都發現,都會被剁了的。頓時不免悲傷,三人相視一眼,都面露苦色。
他們一起看了一眼還在用手往樓上爬的段承景,頓時覺得他好幸福!
段承景:“……團喔即墨,即墨,喔賴揪膩了(還我離寞,我來救你了)。”
周麟帝自然不知道自己帶來的幾個奇葩在想什麽,他看向漠北,随即低下頭,将傾城的頭發王侯捋了捋。
“我會幫你的。”
他會幫她的,就像從前一樣。
一切都是命運而已。
漠北抿唇看着周麟帝:“周寨主居然回來宣定城,真的是有失遠迎。”
周麟帝擡頭看了離寞一眼,也笑了笑:“是呀,漠大俠,别來無恙。”
漠北坐到蘇傾城之前坐的地方,看了一眼旁邊的離寞,大緻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不過他沒想到的事,周麟帝居然和蘇傾城認識。
而且從剛才的情況來看,這已經不隻是認識了,顯然很熟悉。
他眼神奇怪地看着周麟帝:“當初和周寨主一番暢聊時,也曾經聊到了傾城,當時周寨主似乎表示,并不認識傾城。”
蘇傾城一聽,隻是覺得驚訝,她看向周麟帝:“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
周麟帝先是沒有說話,随即點了點頭,抿了抿唇,看着蘇傾城的眼神,有着傷色:“的确發生了一些事,我……有一個孩子。”
蘇傾城一愣,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用什麽表情面對他。
隻是本能的離他遠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