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兩邊就集結好了兵馬,朝着南邊各自進軍了。
隻不過,拓跋部選擇的進軍方向是并州西北,打算從雁門郡的西邊繞過去,直撲太原郡,先占一些地再說,實在不行也要劫掠一二;
而那慕容氏卻是兵馬南下,直入平州,慕容兵卒入了平州的當日,就有一部分被收編的宇文部兵馬叛出幽州序列,将被囚禁起來的宇文開劫出,舉起了叛旗。
瞬息之間,張方那支玄甲軍的後路就被截斷了。
不過,慕容部、拓跋部的動向,終究不是孤立的,兩家一動,原本在北方勉強支撐的柔然忽然南下,朝着被兩家控制和庇護的小族侵襲過去。
整個北方近乎亂成了一鍋粥。
與此同時,在幽州以南,祖逖忽然組織起一支兵馬,進入幽州,他明顯和将軍府有着默契,借道而去,也入了平州。
冀州這支兵馬一走,河間王的動向也明了,赫然是帶着兵馬南下司州,要入洛陽!
隻是,河間王軍剛剛離開了冀州,就被石勒留下的殿後部隊攔住,雙方展開激戰,結果河間王大敗,不得不暫時停止攻勢,雙方在冀州邊界對峙。
一時之間,戰情消息有如雪片一樣,朝着四面八方的擴散,傳入各家。
正在圍攻洛陽的石勒,看着北方戰報,眉頭緊鎖,有些拿不定主意了,這種情況,他再執著于一個洛陽,和有可能就錯過了戰機。
“冀州的河間王有了動靜,并州的匈奴國被幽州攻伐,而幽州的玄甲軍近乎傾巢而出,這種情形之下,我若被洛陽拖住了手腳,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坐于營帳之中,石勒陷入了難以抉擇的情況。
洛陽的财富,本是石勒目标,攻破此城也有很大的政治意義,但另一方面,司州是天下核心,遍通各處,洛陽更是四戰之地,易攻難守,石勒本身未真打算在這裏盤踞多久,除非他能按照計劃,趁機多占城池,拱衛洛陽,否則早晚退去。
但和幽州、冀州、并州一比,這裏的實際價值又下降了很多,畢竟那三個州都可以作爲安定的後方。
可攻伐洛陽這麽久,圍困了好些時候了,如果說走就走,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正當石勒頭疼于此,有心要召聶道仁過來商議的時候,忽有人過來彙報,說是先前投奔過來的那個趙染,有事要面見大帥。
“讓他進來!”
等趙染進來,見了石勒,立刻誇張跪下,然後三跪九叩,口稱趙王萬歲。
石勒也不阻止,等趙染做完了表演,他才說道:“這時來此,有何事要禀報?”
趙染便道:“啓禀王上,屬下知王上煩惱,願爲王上拿下洛陽!”
石勒默然不語。
趙染感到了一絲壓力,主動解釋道:“屬下與洛陽中的幾家有些交情,願意深夜入城,說得他們開門投降,省得徒耗性命。”
“你要去說降?”石勒反而笑了,“你如今聲名狼藉,乃弑君之人,你若入城,恐怕第一個就要被殺,誰人還敢應之?”
“此亦屬下計策,”趙染對石勒話中諷刺不以爲意,“洛陽被圍,内外難出,尚不知外界消息,屬下此去尚可爲之,待得裏面的人投降了,知道了屬下所爲,反而成了幫兇,天下人要說他們與我沆瀣一氣,那時候百口莫辯,還不是隻能歸順王上,全心爲王上做事?”
見到面前這人,一副不以爲恥反以爲榮的樣子,石勒也自心底發出鄙夷,可他掌權幾年,過去的性子已然磨平,這時不動聲色,就準了趙染的計劃。
這邊趙染前腳剛走,後腳就又有情報傳來,但這次,石勒卻從中品味到了不一樣的氣息——
“江左那邊的漢廷,推舉琅琊王爲首?”
原來情報裏面所寫的,是江左、江南的反應,說的是世家百族得了龍崩之信,便披麻戴孝,遙遙拜祭,隻是被推舉出來主持祭祀的,卻是琅琊王劉蓋。
皇帝駕崩的消息,經過幾日的傳播,各大勢力皆已知曉,都慢慢做出了反應,就在一日之前,關中、漢中的兵馬動向,就已傳到了石勒的手上,又得江左之信,更要籌謀。
于是石勒馬上将聶道仁招來,問起看法,除了因爲聶氏是他的首席謀士之外,更關鍵的,是聶道仁身後的佛家在江左的勢力膨脹很快,和名士高族關系密切,當可拿到第一手的消息。
果然,聽了消息,聶道仁沉吟片刻,就對石勒拱手而拜,口稱恭喜。
石勒端坐不動,問道:“喜從何來?”同時打量着面前的這個謀士。
和幾日前剛剛聽聞皇帝噩耗時比起來,聶道仁已經恢複正常,當時這位學佛名士,也表現出對匈奴的痛惡,而今卻可坦然言之,讓石勒暗暗點頭。
“此漢廷兩分之兆也!”
聶道仁不知石勒心思,隻是分析局面,說出來的話,讓石勒心中一動。
“你是說,江左想要自立?”
“正是如此,”聶道仁點點頭,“漢廷的江左與北方,始終存有隔閡,雙方并非同心,過去有劉氏共主,這才相安無事,後來北方災禍連年,朝廷爲了赈災、修養,不得不加大對江左的征稅,加重了江南世家的負擔,便隐隐有着苗頭。”
“若還是一統,過些年也就平息了,奈何天下各處皆有烽煙,司州又被大帥攔腰而斷,太子與三王西去,還有郡王居于江左,雙方信難通,政令已經不同,一分爲二,本是天經地義之事,否則江左之事,若事事請示關中,那是要出問題的。”
“更不要說,那江左的世家,本就看不上北邊的家族,心裏多有抵觸,當下這個契機,他們當然會抓住,自立一方,以圖自保,再圖大位。”
石勒聽到這裏,就有些不耐煩了,便很幹脆的問道:“關中有個太子,若登基爲帝,那江左要分立,也會有自家皇帝,莫非就是那琅琊王?”
“太子若登基,也是被二王操于掌中,乃是虛位之君,”聶道仁則道:“頃刻之間,江左也不會立自家皇帝,名不正、言不順,但名雖無,卻有實,那位琅琊王怕要成江左實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