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劃過天空,破空疾刺!
叮叮叮!
冷硬的箭頭刺入了樹幹、泥土之中,沒有射中血肉,卻令正在奔逃的衆人更加緊張。
“快快快!”
前面開道的親兵護衛一刀劈開擋路樹枝,用身體将兩邊的樹枝壓下去,然後側開身子,讓出一條路來,緊跟着就急切揮手,讓後面的人趕緊跟上。
頓時,一行身影從他的身邊穿行過去,在密林中奮力狂奔。
這行人約莫三四十人,其中三四人一看就是漢家将領,餘下皆爲親兵護衛。
雖說是在逃難,後面追兵跟得很近,但這些人并未因爲奔逃就亂了隊列、章法,依舊維持着一定的架子,勉強算是進退有序。
後面追兵衆多,黑壓壓的一群人,還能聽到犬吠聲,但這裏乃是密林之中,人數多也不見得就占據優勢,一樣還是要穿林過葉,盡可能的跟上去,碰到遮擋、阻礙,人多反而相互推搡、影響。
而在前面逃跑的一行人,明顯對地形和地貌更爲熟悉,幾個拐彎之後,直接利用一處斜坡翻滾下去,然後靠着幾個岩石遮掩,迅速甩開了追兵,獲得了寶貴的喘息時間。
“你們幾個,趕緊包紮一下,不要留下什麽後遺症,咱們時間不多,對方有戰犬,很快就會過來的,得在他們趕到之前再次出發。”
這邊剛剛停下腳步,奔逃衆人裏面就響起一個頗爲威嚴的聲音,清朗而中氣十足。
這人身穿戎裝,頭發半散,卻也有一絲名士氣度,正是在雁門周圍抵抗匈奴的原晉陽太守、并州刺史劉琨。
不過,他這個刺史含金量很低,因爲并州全部的土地幾乎都已被匈奴掌握,隻有少數幾個塢堡、孤城還勉強抵抗,真正被劉琨掌握在手裏的人口近乎沒有,而兵馬也十分有限。
靠着這些塢堡主的支持,劉琨才能維持四年多的遊擊戰,利用匈奴單于劉乂和匈奴國主劉聰的矛盾,在夾縫中勉強支持,一直到現在。
可惜,随着劉乂的失敗,局面發生了變化,終于讓劉琨難以支撐下去了。
“沒想到,劉聰居然有這等魄力,表面說要去攻伐劉曜,實際上卻是要将我等剿滅,爲了對付咱們這不到萬人,他前前後後動員了将近五萬兵馬,真是看得起我劉某人啊。”
處理完幾個傷員,衆人都找了一個地方坐下,吃着幹糧,恢複體力,劉琨看着面前幾人的慘狀,不由歎息起來。
他們還沒有逃離出險境,隻是這一路奔逃,早就透支了體力,如果不恢複一下,後續也不用跑了,幹脆投降算了。
隻是投降的後果,是誰都承受不了的,那位匈奴國主爲了懸賞劉琨的人口,開出的價碼可不低。
聽着感慨,前面開路做向導的親兵就過來安慰:“府君莫憂,他們匈奴人不重視對林中地貌的探查,不比咱們熟悉,想要甩掉他們還是容易的,前行不遠,就是幽州境内,有玄甲軍的威名震懾,匈奴人就不敢追了!而且這裏地勢狹窄,他們若想要包抄、包圍,展開陣勢,就要入境幽州,屬下料定他們沒有這個膽子!”
“幽州玄甲軍……”咀嚼着這兩個字,劉琨的臉色有些複雜。
幽州刺史、征北将軍的大名,早在幾年前他就曾經聽聞,甚至在敗退至雁門的時候,還曾傳信求援,約定若是局面太壞,就過去投奔。
好在最後劉琨擺脫了困境,勉強紮根下來,也就沒再動念頭去往幽州,想着自己在并州開拓一片天地,把丢失的土地一一找回。
幾年下來,他爲了對付匈奴,原本的名士氣度磨平了,鞋也磨破了不知道多少雙,兩手磨出了厚厚的繭子,結果這地盤不僅沒有奪回來,自家的兵卻是越打越少,地盤越來越狹小,若不是與拓跋部有些交情,靠着當年與拓跋猗盧的情分,能得拓跋援軍之助,恐怕早就敗亡多時了。
可惜,現在拓跋部的拓跋六修爲新單于,匈奴稍一用計,便中斷了拓跋部對劉琨的幫助,令他徹底失去依仗,終究成了喪家之犬,惶惶而逃。
“終究是要投奔幽州麽……”
劉琨到底是一方雄才,雖然他這個并州刺史,與幽州刺史不能比,但到底是靠着自己拼殺了幾年,也有不小戰功,尤其是最近這兩三年,随着幽州沉寂,漢家在北地的善戰之名,就落到了他劉琨頭上,很多人都将他與陳止并稱。
結果鬧到現在,劉琨還是要去投奔陳止,尋求庇護,心裏真不是個滋味。
與他一同逃亡的兒子劉群,看出了父親心事,就道:“先在幽州安頓,整頓一番,然後再北上拓跋部借兵,大兄在拓跋部中頗得六修賞識,必可助父親成事,拓跋鮮卑騎兵之名響徹草原,攻伐匈奴,恢複故土,指日可待!”
劉琨聽着,歎息一聲。
劉群提到的大兄劉遵,就在拓跋部作爲質子,算是劉琨與拓跋部合作的條件之一。
并州爲匈奴所竊,劉琨得不到朝廷的援助,又不願意屈從于陳止指揮,不願意求助幽州,就隻能将希望寄托在拓跋部身上了,拓跋氏是北方能與匈奴對峙的主要勢力之一。
可惜,事實證明,靠着拓跋部的支持,還不足以取勝,劉琨也不是沒借過兵,他與拓跋老單于拓跋猗盧結拜之後,立刻借了幾萬騎兵,打下一片局面,可惜人家的兵,不可久留,而兵不在手,地盤也保不住,難以持久。
“不行啊,”劉琨歎息一聲,搖了搖頭,聲音裏充滿了疲憊,“和匈奴交戰,靠的不是一時成敗,他們在并州已有根基,除非能執掌拓跋部一族,徐徐圖之,否則單靠借兵,縱然一時可勝,終不可持久,鮮卑不是漢家,難爲我用,況且拓跋騎兵也不是北地最強,我等何必舍近取遠?”
劉群眉頭一皺:“父親所言的,是那幽州兵馬?隻是幽州兵馬,多少年沒有動過了?戰力如何都是道聽途說,還是根據前幾年的戰績,也就是最近有個玄甲軍之名,卻無人親眼見過,反觀拓跋部,甚至慕容部,因幾年前的失敗而卧薪嘗膽,無論是慕容廆、慕容皝,還是拓跋六修都有雄志,征伐擴張,麾下兵馬是經曆過實戰檢驗的,豈能輕言強弱?”
其實劉琨父子在雁門一帶打遊擊,消息頗爲閉塞,知曉寥寥,但多多少少知道一個大概,方有此言。
劉琨搖搖頭,輕聲道:“不見幽州兵馬出塞爲戰,但多少該知道那七品鮮卑所爲,莫非幽州玄甲還能弱于七品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