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或許是最好的機會了,”宇文端德沒有直接回答,但話中真意卻表露無遺,“否則真等陳氏站穩了腳跟,我等休矣!”
“一派胡言!”就在這時,又有一人跳了出來,卻是名看上去頗爲精明強幹的青年,“慕容新敗,與陳公定城下之盟,安有膽量再犯幽州?而今陳公擒王氏,驅慕容,更令我部退避,段部望風而逃,隻待定下拓跋之約,便穩固了地位,爲北地霸主,豈能輕攻?”
宇文端德聞言看去,眉頭頓時皺起,認出是東逃路上逐漸展露頭角之人,名爲莫淺渾,時有驚人之語,此次東逃,此人就多次提出了建議,漸漸被宇文逸豆歸倚重。
不過,這話中提到陳止,卻是尊稱爲陳公,不僅宇文端德聽着不快,其他人也是疑惑不解,隻是宇文逸豆歸不說,衆人卻也不好追究。
不過,宇文端德卻不喜此人,覺得這人頗有谄媚之舉,乃是佞臣之流,現在更是出來擾亂,于是他毫不客氣的質問:“莫淺渾,你說我乃是胡言,但當下我等被那陳氏所逼,逃至此地,乃是事實,之所以能喘息,是陳氏又被慕容牽制,加上幽州還未完全消化,等這些塵埃落定,到時候陳氏可就勢大難治,我等如何自處?”
他這話問的尖銳,屋子裏的衆人都沉默下來,感到心裏沉甸甸的,都有了危機感,就連宇文逸豆歸都不由收斂思緒,不再糾纏于鄧飛的事上,轉而思考起整個部族的前途,還有自己的地位。
唯獨那莫淺渾眼光閃爍,掃視衆人之後,看着宇文端德,嘿嘿一笑,反問:“爲何我等要擔心陳氏勢大?”
這句反問,立刻讓一個個憂心忡忡之人愣住了。
連宇文端德都是一怔,但他到底見多識廣,旋即就明白這莫淺渾的意思,暗道不好。
果然,莫淺渾跟着就道:“莫非因爲這次被他陳氏攻伐,以至于損兵折将,因此就要一念爲敵?那當初王浚初來,立威北地的時候,不就是拉攏了段部,随後便聯合段部攻伐四周,咱們宇文部就少吃虧了?但當時是如何處置的?”
“原來如此!”
一時之間,衆人居然都感到茅塞頓開。
“當時局面和現在不同!”宇文端德眉頭一皺,就要指出分别,“王氏與陳氏的行事風格截然不同,那王氏更多追求的乃是權柄……”
“中原的官,想要的東西,能有多大不同?”莫淺渾卻搖搖頭,不等對方把話說完,就直接截斷,“你看那王浚出身大族,陳公也是大族出身,王浚以兵家威懾北地,陳公也練出了代郡武卒,王浚以幽州爲根,而陳公現在也占了幽州,兩邊一比,對我等而言,乃是如出一轍啊,至于二人志向有何不同,那是漢家人才操心的事,咱們想這麽多幹什麽?”
這三下五除二的分析,馬上讓不少人眼中一亮,連連點頭。
莫淺渾見狀,心中得意,知道這次出面乃是正确之舉,隻要繼續下去,說服衆人,就可一躍而起,成爲族中智囊、謀主,進一步接觸權力核心圈,隻是比起這宇文端德之流,自己還需要一個靠山、一個外援,想要争取,就看這次了。
心裏這麽想着,莫淺渾便繼續道:“既然陳家勢大,難以制止,那又何必對抗?和王浚那時候一樣,找個機會投靠不就行了?到時這大敵就成了支援,說不定還能因此崛起,眼下慕容氏與陳氏爲敵了,那陳公肯定就不會支持慕容家,他要穩固這東北局面,還能靠誰?段部與王浚的關系,那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拓跋部則遠在底邊,還被匈奴牽制,環視四周,咱們豈不是最好的選擇?”
這番話,立刻就讓不少人思索起來,就都覺得有些道理。
“哪有這麽簡單的事?”宇文端德立刻反對,“你畢竟年輕,不知實情,當初王浚提出讓我部歸順,我等也不是立刻答應,而是前後磋商,更有許多條件,乃是互惠互利,相互利用之舉,但陳氏行事不同,如他麾下七品鮮卑已然不是結盟,而是附庸,我宇文部此時力量大衰,哪裏有條件和陳氏談判,自是要抓住對方還未站穩的機會……”
“你都說了,此時陳氏還未站穩,而我宇文部也是損傷慘重,雙方都不願意繼續打下去,豈不就是最好時機?”莫淺渾卻得理不饒人,抓住對方話中的漏洞發揮起來,“再看周圍,慕容崛起,如今城下之盟乃是恥辱,必然渴望反擊,但自己力量不足,隻好服軟,而段部原本背靠王浚這座大山,号令東北無人不從,而今卻損兵折将,與我等一樣逃遁此地,肯定也不甘心,你要去出使兩家,這兩邊一聽,肯定是一拍即合,然後派咱們宇文部當個先鋒,咱們這不是有病麽?明明想要動手的是他們,我等卻主動去聯合?”
“對啊!”
衆人品味之後,皆覺得此言不虛。
莫淺渾笑了笑,繼續道:“反之,陳公初得幽州,正是需要人手幫襯的時候,乃是雪中送炭的良機,其人又未站穩,正是咱們讨價還價的時機,此時不抓住,反而要聯合他人以兵争,争鬥過後也未必能勝,萬一再敗,咱們宇文部就真的要散夥了!”
話到此處,他不再去看宇文端德,直接沖宇文逸豆歸行禮,說道:“屬下願往幽州,面見陳公,說服他接納我部,再争取讓我部能留在東北,開疆拓土!”
此言一出,衆人頃刻禁聲,總算知道,爲何這位新晉謀士,會稱呼“陳公”了,原來早有這投靠打算,隻是這也未必是壞事,于是都将視線投到宇文逸豆歸身上,這位宇文部的臨時首領沉吟片刻,看了那神色難看的宇文端德一眼,點點頭,吐出一個字來——
“準!”
………………
幾日之後,慕容部的消息傳入了更多勢力耳中,立刻暗潮洶湧。
而正主陳止,卻已率軍南下,抵達上谷。
“暫時壓服了慕容部,北地的問題就隻剩下兩個了,便是拓跋部和北地秩序,”陳止身後,兵馬正安營紮寨,他卻站在軍前,與人議論,“這北地秩序,要等各方勢力自己站好位置,一時也急不得,至于這拓跋部,卻要先從眼前的衛将軍入手。”
話音落下,他擡頭朝前看去,視線盡頭,乃是一座被夯土城牆圍起來的城池。
城牆低矮,很多地方顯得簡陋,顯是新近建成,那城中沒有多少百姓,多爲兵卒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