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這樣山林之中,卻也有一條道路,蜿蜒曲折,雖然路面崎岖不平,但卻看得出大概的輪廓。
此刻,一匹快馬,就在這道路之中飛奔,這匹馬與馬上的騎手,穿過了層層林木,眼前的景象豁然開來,一座看上去被低矮城牆圍起來的城池,取代了重巒疊嶂,呈現在這騎手的面前。
“北疆急報!北疆急報!”
騎手坐在馬上,擡起一條手臂,手中握着一根紅繩,随風飄動,而那城門之前的守備兵卒見了,立刻就推開城門,将這一人一馬放了進去。
經過幾番審查和盤問,确定了此人身份之後,他嘴裏的軍情,就被傳到了一間頗爲寬敞的書房之中,正中間坐着的那個,正是段部鮮卑的首領之一,段疾陸眷。
“慕容部居然認輸了?”
看着軍情所寫,段疾陸眷的瞳孔猛然放大,然後将那書信傳閱屋中衆人。
當下有人看完之後,砸了咂嘴,就道:“慕容部輸了,也不算意外吧,畢竟連大将軍都不是陳賊對手,何況他慕容氏?”這人身壯體寬,聲音洪亮,一看就是猛将,其人名爲段批,乃是段疾陸眷的從弟,自小練槍,爲軍中猛将,此番段部逃出幽州,此人中途開路,頗爲勇猛,在來到遼東之後,他更是槍挑高句麗兩将,這才讓這一支段部安穩下來。
而段批話音一落,其他人也紛紛附和,覺得說的有理。
“陳氏兇殘,不說戰力如何,其首陳賊止,奸詐狡猾,陰謀詭計無數,滿肚子壞水,隻看他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把王大将軍生擒活捉的事,就知道這人在謀戰上已近集大成之境,他既然敢攻慕容氏,肯定是有準備的啊!”
“你這不是事後英明,我記得這消息剛傳來的時候,你還很是興奮,說那陳氏勝得太多,心态膨脹,以至于窮兵黩武,自取滅亡,說是咱們反攻的時機呢!”
“我那時不還是心中有氣,不甘被陳氏趕出幽州麽?難道你不是,那幽州在中原人看來,算是邊疆貧瘠之地,但比起這平州可算是繁華之地了,本來在幽州就等着享福呢,結果卻不得不狼狽逃亡,至此平州躲避,哪裏受得了,而且現在還是夏季,一旦入冬,那可更是要命!我自是想要回去!”
原來,他們這批人,正是原本依附于王浚的段部鮮卑一支,随着王浚被抓,幽州局勢陡變,戰況瞬間逆轉,這支有着半雇傭性質的兵馬,不得不脫離戰鬥序列,四散奔逃,其中的一大部分,都被段疾陸眷帶領着,跑到了平州境内。
這平州名義上是王浚開疆拓土之地,也如中原諸州一樣,冠以名号,還設立郡縣,朝廷更是安排了郡守過來牧民,但實際上局面複雜,乃是胡漢雜糅之地,同一片地區,多個勢力盤踞,兩種不同的體質覆蓋。
名義上歸屬朝廷的州郡,其實政令難以通徹,往往局限在城池之中,根本影響不到平州、遼東的廣袤土地,在這片土地上人數最多、戰力最高的,乃是諸族。
原本平州之首,其實是慕容部,那慕容棘城的原本位置,就在平州西邊,乃是連同東北、中土和草原大漠的關鍵節點。
結果,因爲慕容推行漢化,加上被其他勢力蠶食,勢力漸漸西移,連棘城都先後重建了幾次,越來越遠離平州,如今幾乎就在邊緣。
與之相對的,原本在慕容部西邊的宇文部、西南的段部,勢力卻慢慢滲入平州,把控了一部分土地,這正是先前陳止與何經、何經與慕容皝,以及慕容廆父子幾人探讨他們這些部族領地時的特點,那就是真正看重的,還是人口牛羊、馬匹戰士,實際上的疆域範圍,其實意義不大。
當初慕容部分裂,慕容吐谷渾帶人離去,最後兩邊相距甚遠,就是這個道理。
如今幽州既得大劫,宇文部、段部逃亡,自是要往有根基的地方跑,這平州就成了理想選擇,段疾陸眷的這部分段部人馬,如今就在遼東郡境内,所在的這座城池,名爲汶縣,往南很快就到了半島,可以如海,往東則近高句麗,頗爲偏僻。
聽着衆人的議論,段疾陸眷卻始終沉默,等衆人一輪交談、發洩過後,他看向一人,問道:“匹磾,你對陳氏該是最爲了解,你來說說,當前這局勢到底有沒有可供利用的地方?那軍情中所說的天雷,到底是單梢砲所爲,還是陳止故布疑陣。”
被他看着的人,站在人群之中,顯得格外低調,正是先前作爲使者出使過代郡的段匹磾,在王浚進攻之後,段部與代郡敵對,這段部的人就很少再能入那代郡了,甚至派出幾個探子進去,都會很快被人辨認出來。
不僅如此,連過去安排潛伏進去的人,都被一一拔除,有些幹脆就被利用起來,傳來了一些假消息。
是以段匹磾這幾個從代郡逃離、脫身出來的人,就變成了非常珍貴的知代派,經常被段疾陸眷咨詢。
此刻,面對詢問,段匹磾毫不猶豫的就道:“必然是某種新的兵家利器!絕不是什麽妖法、天雷,更不是單梢砲所爲,至于故布疑陣之說,可能性也不大。”
“哦?”段疾陸眷眉頭一皺,眯起眼睛,“你何以這般肯定?”
“臣弟在那代郡之時,雖被限制,卻還是各方打聽,手下人馬來回搜集消息,就知那陳氏又諸多工坊,其中多有匠人,更收編諸多墨家墨者,始有那單梢砲之物出現,而除此之外,此人極好匠工之術,或有其他利器隐藏,如今不過是拿出來吧了。”
“你對那陳氏倒是高看的緊。”段批在旁說着。
段疾陸眷卻是眉頭一皺,訓斥道:“我等一路逃遁,還不是那陳氏所逼,王大将軍不可一世,亦被其人所敗,如今失了靠山,部族又在遷徙之時分裂,正是虛弱之時,你如何還敢小瞧那陳氏?便是将他看做當時枭雄,亦不爲過!”
段批一聽,馬上低頭認錯。
段疾陸眷也不看他,反倒是眉頭一皺,低語道:“隻是不知道,這陳氏離了棘城,又去往了何處。”他自是擔心被陳止追擊過來,也給逼出個城下之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