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中的局面,已經區域平穩,沒有了剛剛被圍攻時,那種緊迫的氣氛,甚至一些兵卒還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交談。
當然了,這些兵卒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傷勢,因此被從前線調動過來,在軍營中接受簡單的治療,若不是有着這個背景,哪怕是占據優勢,也不會有兵卒這般忘乎所以。
另一方面,也是陳止這大大半年以來,完善了整個代郡軍隊體内的結構,爲出征的兵馬都準備了軍中護工。
這些人往往是窮苦出身,在陳止的資助下,向代郡一些大夫、郎中學了點處理傷口的粗淺方法,然後被整編在一起,随軍而行,一旦有傷患,就會第一時間給予救治。
這個時代,正常的行軍之中,如果一個人受了傷,那情況就絕對不妙,輕傷還好,最多是影響體力,如果戰友袍澤相助,倒也不會如何,但如果是重傷,不僅拖累行軍,更因爲毫無戰力,反而要耗費軍糧,往往會被抛棄,最後默默死去,家中也不見好處。
平民百姓哪怕是過不下去了,也不想去當兵,正是源于此處。
不過,代郡這邊的局面,如今卻隐隐有了變化,待遇高、吃得好,兵饷足,萬一有個不測,撫恤也有保證,加上受了傷也會得到醫治,漸漸扭轉了民間認知,而這些兵卒在傷了之後,也不複過去那般沉重。
與幾名傷員打過招呼,陳止來到了大帳跟前,這時旁邊又有一人過來,在陳止身邊低語道:“城中又有人來,也說是使者,隻是提及的卻是那慕容皝的名字。”
陳止停下腳步,問道:“既然又有使者,自然也要相見,不過那第一人提的,應該不是慕容皝吧?”
那人就回道:“最先到的名使者,說是慕容氏派來的,并未說明奉誰人之命。”
“既如此,這兩夥人,先不要讓他們相見,你将這第二批來的使者,帶去左營帳。”
這人剛剛吩咐下去,又有一人過來,說是又來了一個自稱慕容使者的。
“安排到右邊營帳,彼此之間不要讓他們見面,不過可以透露一些消息,讓這些人知曉,其他的就不必多過過問了。”
“諾!”
等人一走,陳止卻見身邊的陳舉臉上露出了疑惑之色,便笑道:“你可是想不通,爲何這還打着呢,慕容部就接連派出使者,而且還一派多家,彼此之間似乎還相互并不隸屬?”
陳舉表情尴尬,卻還是點點頭。
陳止笑道:“這正是因城中已無真正主腦,即便各自都對我恨之入骨,但比起我而言,更重要的卻是争奪家産,因而我反倒從一個敵人,變成了可以拉攏的盟友了,隻要操作得當,不難得到我想要的。”
說完,也不管陳舉有沒有領會,便當先步入大營,而陳舉則是一臉艱難思考的模樣,帶着人守衛在帳外,内裏也安排了親兵守護,而陳舉作爲統領,時刻關注着營帳裏面的動靜
随後這大營之中倒是一片安靜,但很快就有人高聲呵斥起來,那聲音聽着陌生,陳舉就知道乃是那名使者發出,更品味出裏面充斥着惱怒、羞慚等等味道。
這麽大的動靜,雖然營帳裏沒有打出信号,但陳舉也想着是不是帶着兄弟幾個沖進去,裏面的聲音又平息下來。
過了好一會,卻見陳止從中走出,朝左右吩咐道:“安排人手,送這位使者回城。”
陳舉領命,做出安排,跟着便見到剛才進去的那位使者,滿臉蒼白的走出來,頭上還滿是虛汗,也不知到底和自家主公說了什麽。
這邊把人送走,那邊陳止又馬不停蹄的前往左營,去見那位代表慕容皝的使者。
這邊的使者卻是兩個人,爲首的那個看起來神色有些慌亂,反倒是旁邊那一身從屬打扮的,面色如常,見了陳止之後,這從屬摘掉須帽,露出了真容。
“原來是何先生,好久不見了,如今看來,風采依舊啊。”陳止一見那人,便笑着赢了過去,原來這個從屬者,乃是何經喬裝打扮,見了陳止之後,便顯露出真容。
面對陳止的問候,何經卻是苦笑以對,搖頭道:“府君真是客氣了,在下這次可是焦頭爛額,希望府君能看到過往交情上,可以網開一面啊。”
陳止卻隻是笑笑,并不接話,而是指着坐席,說道:“本來我還想着,要如何确定這邊是否是慕容皝派來的使者,見了先生,就可以肯定了,不是那慕容昭在故布疑陣。”
見陳止不理自己的提議,何經暗自歎息,但聽到最後,這心不由緊張起來:“慕容昭的人,府君已經見過了?”
陳止笑道:“不錯,來此之前,就是見了慕容昭的人,他可是答應了我不少要求,隻是希望我可以退兵,你說我該不該接受其人之言呢?”
何經心中驚訝,但臉上不動聲色,隻是問道:“不知那慕容昭都許諾了什麽條件?”
陳止也不遮掩,說着:“倒也簡單,我此來,本就是要問罪逃犯,慕容昭願意交出慕容仁,然後撤掉兵馬,恭送我軍離開,日後每年皆有牛羊進貢,也算是給足了面子,誠意十足。”
慕容如今威震塞外,風頭一時無兩,所以才能讓不少族群主動投奔,若是按照慕容昭這般作爲,分明就是低頭認輸,還要進貢,既丢面子,也丢裏子。
不過,卻可以說是舍得下本錢!
因爲當前這群城裏的慕容子弟,尤其是對單于位置有想法的幾個,都希望自己能主導這次退兵,接下來自是名正言順的可以執掌恢複生産的權力,哪怕慕容廆醒來了,對這樣的處理結果大怒,但也要考慮到此次事件的實際影響,爲了穩定慕容麾下的各族人心,他也要先咽下這個苦果,先維持慕容氏的架子!
這中原王朝有主戰主和的傳統,那些提倡和談的,往往也被看做喪權辱國,但和談之後,有的不僅沒有下台,反而權勢日隆,這是何故?便是因爲内部問題,在外地的威逼下爆發,要先騰出手梳理内部,穩固統治。
說到底,這建功立業其實是錦上添花,維持統治地位,才是一切的根基,這一點,哪怕是慕容廆也得承認,因而能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的,就算适當損失一些東西,也未必會被醒來的慕容廆追究。
更何況,這和談的時候,往往也是排除政敵的時刻,如果能抓住機會,提前将幾個競争對手弄下去,那慕容廆就算醒來,可能也沒有得選擇了,甚至借此機會,得到權柄,分庭抗衡,也不是沒有可能。
歸根到底,内部問題優先,就連事後報仇,也要等平息了内部紛争再說,防止各族散去,分崩離析,而在這個過程中。
主導之人無疑就可以建立威望,爲将來繼位奠定基礎,因爲這威望說到底,也是做給其他人看的,而慕容廆這次重傷,結果如何也不好說,何況這傷勢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恢複了,其實已讓其人威望打了折扣。
當然,靠着城裏和城外的兵馬,也可以強行頂住,等周圍救兵過來,但這是對慕容氏而言的選擇,具體到一個個渴望單于之位的子弟,他們可不願意拖這麽久,以免節外生枝。
這個道理,何經十分清楚,但他卻也驚訝于慕容昭的魄力,因爲這幾乎有些觸及慕容廆的底線了,萬一老單于醒來,勃然大怒,不分青紅皂白直接懲罰,那可就得不償失了,可以說是非常冒險。
隻是面對這樣的局面,慕容皝也不得不跟進,因爲這個事,不能賭慕容廆是否可以容忍!
于是,想了想,何經開口道:“府君是明白人,該知道這話乃是空口白話,不可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