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兵馬乃是騎兵,前行迅速,隻是這奔行之間,既不見兇猛,也不見靈巧,反而有着濃烈的狼狽與煌急之意。
“這次,應該甩掉那代郡妖兵了吧。”
隊伍之首,赫然是那位慕容鮮卑大單于之子慕容仁。
這位幾日之前,還率領着一支兵馬,占領和擴張勢力的鮮卑嬌子,此時卻滿臉驚恐,左邊臉頰上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那鮮血淋漓的面孔,讓人一見生畏,更能想象其中疼痛。
不過,騎在馬背上的慕容仁,根本顧不上半張臉的劇痛,而是低頭埋首,駕馬催促,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那雙眼睛裏,更能看到清楚的恐懼之意!
不止是他,身邊衆人,也是同樣模樣,這些曾經百裏挑一的勇士,此刻不僅僅是沒有半點戰意,更皆露出恐懼之色,完全是一副逃命的架勢!
哒哒哒!
馬蹄聲急,這一支百多人的隊伍,便這麽一路前行,揚起了塵土。
忽然!
遠方的草原上,一條黑線在天邊浮現,随着距離的靠近,這黑線越發清晰。
在草原上多年養成的習慣,讓慕容仁不需要停下馬匹,隻是擡頭一看,就知道那所謂黑線,其實是一支軍隊,正擺開陣勢,阻擋在前方。
他這一看,頓時亡魂皆冒!
“不好!前方有人馬阻攔,定是那代郡的妖兵,快!快快停下來!不對,不對,不要停,轉向!轉向!”
驚恐之下,慕容仁根本顧不上什麽氣度了,驚慌失措的下達命令,與之相對的,則是追随在邊上的騎手們,也都個個驚恐,幾乎還沒聽到慕容仁的命令,就各自動作。
隻是由于慕容仁的命令本就混亂,更沒有說清楚要往哪邊轉向,于是一時之間,這隊伍裏面,有的人左轉,有的人向右邊撥轉馬頭,更有勒緊缰繩,作勢停下的。
于是,這一時之間,整個隊伍混亂不堪,若非都是經過了沙場檢驗的戰馬,恐怕都要上演兩兩碰撞。
即便如此,這隊列也是一時皆無,别說轉向了,就是繼續前行都無法做到,限于一處。
這情形卻讓慕容仁越發驚恐,他根本顧不上重整隊列,帶着兩個親兵掉頭就跑,根本不管身後的兵馬了!
隻是,他這邊跑了沒有多久,前面就呼呼啦啦的來了一隊人馬,也都是快馬而來,繞着幾人轉圈,直接就封堵了前後道路。
慕容仁立刻就是一臉的焦急與驚恐,奮力想要逃離,但他身下的坐騎長途奔襲,幾乎沒有休息的機會,早就疲憊不堪,那馬身上還有傷痕,哪裏比得了這些養精蓄銳的快騎,是以左沖右突,根本沒有機會沖出去!
正當他焦急難耐之際,卻聽一個聲音從圍困的層層人馬後面傳來——
“慕容仁,你何故這般慌忙?莫非連我都不認識了?”
這話讓慕容仁慌亂的心神中,恢複了一絲清明,他們馬上停下動作,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目光所及之處,層層人馬讓開,顯露出後面那人的身影——
不是慕容皝又是何人?
“你怎麽會在這裏?”
心中大起大落,慕容仁猛然間松了一口氣,而後就感到渾身虛脫,在念頭混亂的狀态,問出了這麽一個問題。
“你一路朝着棘城逃遁,現在居然問出這樣的問題?”慕容皝略帶嘲諷的話語響起,看着自己的那個兄弟,臉上的表情卻十分複雜。
他十分清楚,經過了這次事件,眼前的這個兄弟對自己再無半點威脅可言,未來棘城慕容部的道路上,又少了一個切實的競争者。
隻是,他同樣也很想知道,慕容仁這樣自視甚高之人,本也是心高氣傲,過去談及陳止的時候,最多是表示一點欣賞,卻是半點也不服氣,這次出征更是充滿了自信。
結果,最後回來的卻是這個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惶惶如喪家之犬的男人。
“跟我回去吧,單于有話要問你。”
歎了口氣,慕容皝說了這麽一句話來,随後他居然看到,自己這個兄弟的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這再一次讓慕容皝意外和驚訝了。
他自是明白,以慕容仁的智慧,不難意識到這次自己的那位單于父親是要訓斥他,更要将其人權責剝奪,換成是以前,慕容仁早就咬牙切齒,想着如何避免了,但現在慕容皝居然動對方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安心。
“那陳止的手段就這麽可怕,将你吓成了這個樣子?”在前行的途中,慕容皝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問題。
慕容仁楞了一下,沒有回答,而是搖了搖頭,跟着慕容皝一行人歸于大部隊——
先前慕容仁在遠方看到的那一條人線,正是慕容皝率領過來接應的,少說也有近萬人,而且個個神清氣足,皆爲精銳。
入了這騎兵隊列之中,慕容仁再次松了口氣,有了一點安全感,但等過了一會,卻又忽然問道:“你可曾派人在四周警戒?一定要小心,别看你的人馬比較多,若是被那陳守一的妖兵追上了,一樣損兵折将,難以抵擋!”
“何必要漲他人威風?”慕容皝瞥了慕容仁一眼,輕輕搖頭,“陳止或許精通兵家之法,但此次靠近棘城,便是當初王浚發四方圍攻,一樣也要退去,又何必畏懼一個陳止?”
“你是不懂啊!”慕容仁的眼睛裏流露出恐懼之色,用頗爲誠懇的話勸道:“聽我一句,必須要有所警戒,陳守一率領的兵馬不多,如果事先有察覺,靠着人數優勢阻擋一二,咱們說不定還有機會派出使者,卻跟他交涉,讓他退讓一步……”
“夠了!”慕容皝的臉色陰沉下來,“越說越過分了,我明白了,你是想要靠着吹噓陳守一的戰力,來擺脫罪責吧?堅城之下,還要退讓,他陳守一有這麽恐怖?反倒是我要問問你,前後五萬多人投進去,都被你給浪費掉了,你這仗到底是怎麽打的?”
“你明白了?”慕容仁苦笑起來,“不,你根本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