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兩邊押送的兵卒,将那王仁踢到,就有一刀筆吏模樣的男子,指着那爲首之人道:“騎兵将軍,此人名爲王仁,乃是王浚所授校尉,先前便是他負隅頑抗,組織城中兵馬,要阻擋您大軍入城!”
這刀筆吏明顯也是城中世家出身,言語邏輯清晰,一下子就把那人的身份給點明出來。
這王仁正是先前與盧志、郭芝碰過面的那位,他本是阻擋二人車馬,結果接到消息,知曉了自家叔父被人擒拿,這薊縣城池之中暗潮湧動,原本臣服于王浚的各方勢力,都有異樣,于是便快馬加鞭的趕了回來。
不過,行至一半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意識到不敢輕易放那盧志與郭芝的車隊離去,果然等他到了薊縣,卻是怎麽都等不來兩家車馬了。
但此時的王仁,也已經沒有時間和精力,去理會這些了,因爲擺在他面前的乃是一片狼藉景象——
這薊縣亂作一團,投降派、主戰派、中間派這些老生常談的問題,又不負衆望的浮出水面,開始相互争奪話語權。
在王仁歸來之前,投降派一度占據上風,就連王浚的夫人、親眷都幾乎被說服了,而這借口無非就是王浚乃是朝廷命官,在兩州更是威望不小,就算陳止得勝也不會将他們如何,反而若是抵抗,這兩軍交戰的時候,箭矢可沒有長眼睛,一個不小心便要被紮個通透,死得冤枉。
但是王仁一來,便聯合其他王家青壯,将衆多投降提議壓了下去。
看着面前那個略顯狼狽,但兀自表現出對衆人不屑的身影,陳止出聲問道:“我聽說,你在回到城中之後,曾經對衆人說夠,衆皆可降,唯獨王家不可投降,是也不是?”
王仁站定身子,毫不畏懼的與陳止對視,冷笑道:“莫非不是麽?我叔父爲幽州之主,掌握諸多兵馬,你陳守一要篡奪幽州之位,難道能容得下我王家?還不是要拿出來殺雞儆猴!”
“有點見識,不過也是看的太過片面了,”陳止微微搖頭,卻不看王仁,那目光卻掃過餘下衆人,“王家掌握了幽州,但幽州并非就是你王家的,此處郡縣諸多,本爲朝廷所設,但最近些年,朝廷派來的官員,被一個一個的拔除,都換上了博陵公的人手,結果這些人卻不施仁義,以不爲漢家計,反而與諸多鮮卑部族勾結起來,先前廣甯郡遭災,最後卻被博陵公麾下的鮮卑兵馬屠殺,這等行徑,又如何有臉面自稱爲幽州之主?”
王仁聽着滿臉不服氣,看似想要反駁,但周圍的那些幽州世家之人,卻是明白過來,知道這些話,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而且直接稱呼王浚的爵位,也就是博陵公,分明是在暗示衆人,過往那些大将軍、大司馬、兩州都督、兩州刺史之類的名頭,都已經是過去式了,而話中涉及的胡屠之事,則讓不少人驚恐起來。
蓋因這些世家、大族平日裏與鮮卑部族勾結甚深,壓榨黎民百姓乃是家常便飯,若是陳止追究,那他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甚至有些人念及過往劣迹,恐怕難以容于陳止之眼,心底生出一絲歹念。
但就在此時,陳止又對那王仁道:“今日讓你等來此,便是要告訴你們,若是願意認錯,今後痛改前非,則一切尚可挽回,本官是要統領幽州,不是要殺人,不願多造殺孽,過去乃是上有其好,又有刀兵逼迫,有人被迫從之,有情可原,但以後我坐幽州,這氣象理應煥然一新,再有犯者,定當不饒!”
言語之中,那股旁人難以動搖的意志,清楚的表達了出來,讓人生出言律出于其口之感,同時不少人也松了一口氣,知道這位新的幽州霸主,并非那種黑白分明、眼睛裏不容沙子的,那就還有轉圜餘地。
于是,那幾個生出铤而走險之念的,也暫時安心下來。
倒是王仁,還要侃侃反駁,結果陳止忽然擺擺手,就道:“行了,把人帶下去,好生安頓,畢竟是博陵公的親眷,未來博陵公安于幽州休養,還需要他們侍候面前。”
此言一出,王仁固然是被憋得難受,但其他人聽着也是安安心驚。
聽這意思,是要将那位大将軍軟禁起來,也不送去朝廷,就要放在幽州,真夠狠的,這顯然是爲了防止,王浚離開之後,被有心人利用起來。
隻不過……
“如此一來,這亦是隐患,無論是現在還是将來,必然都有不滿劉氏者,這些人當然會想要營救王浚,這人一旦被救出來,就地就能召集舊部,也是個隐患啊。”
“王浚再怎麽說,也是朝廷冊官,過去朝廷看不慣他,隐隐敵對,那是因爲王浚占據幽州,不與中樞通,而今陳止要取而代之,那王浚就剩個名頭,反而成了可供利用的棋子,這陳止要将他私自囚禁起來,恐怕朝廷也不能答應啊!”
“看着這位陳将軍的行事風格,不僅是個會打仗的,還有些剛愎自用,聽說代郡世家都被壓制,未來恐怕也是鐵腕治理幽州,而且聽他這番話,以及對七品鮮卑的處置,恐怕周邊部族也别想安生,未來内部我等大族不滿,外部諸多部族不安,内外交加之下,幽州如何能穩?就這樣,還要将王浚留在此處,到底有何目的?觀此人行事,也是謀定而動,這裏面莫非有什麽我等沒有想通的關鍵?”
衆人心中的這種種疑慮,在王仁等人滿臉憋屈不滿的被人押送下去的時候,越發濃烈起來。
看着這一幕,他們已經明白過來,這位征北将軍哪裏是想要當衆審問王家之人,殺雞儆猴,分明就是找個借口、由頭,在警告在場衆人,亮明了當前的底線!
所以,當衆人一一給陳止見禮之後,便急急忙忙的回返各自家中,開始安排事情,以保平安。
當下這幽州之中,除了代郡武丁,可是沒有哪家兵馬能保護他們了,因爲最新消息傳來,說是段部、宇文部原本留在幽州的人馬,都是敗的敗、跑的跑、降的降了,他們這些人的一二家丁,可根本不是對手,也不敢動手,隻能先聽話,至于其他,也就是以後再說了。
另一邊,大族之人散去,陳止卻将陳梓、張亢等人召集過來,問了一個問題。
“諸君觀這幽州大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