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鮮卑頭領先前的表現和言語,無不透露出幾個字——
他不服!
易地而處,這副将覺得換成自己,在這個情況下也得是差不多的心情,沒想到隻是聽了自家主帥的一番命令,這态度立刻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難道是因爲成了俘虜,老實了?認命了?
這邊想着,那邊楊元則翻身下馬,親自來到了段匹磾的身邊,說道:“段君既有這般見識,想來也該明白,我家将軍志向高遠,此番大戰過後,幽州必然易主,到時段部如何自處?說不定就要依仗段君你的選擇了。”
段匹磾聞言,眉頭緊鎖,眼睛裏流露出深思之色,但嘴上卻道:“若說謀劃,人人都會謀劃,但真正能成事的又有多少?代郡與幽州相比,還是居于劣勢,便是一時得勝,終究不可持久。”
“這是段君的真心話?”楊元反而笑了起來,“莫非經過今日一戰,段君還看不透這局勢?爾等領大軍而來,所爲何哉?無非是要先下手爲強,偷襲代郡郡縣,結果反而是自家遭殃,損兵折将,連段君你都是這般,莫非這幽州的其他将領,還能比你厲害?”
段匹磾聽着楊元之言,本來臉色越發難看,聽到最後,卻有所好轉。
而楊元繼續就道:“段君曾親至代郡,上至将軍,下至我等,皆于君交談,知道君之能耐,是以這次才鄭重對待,調動諸多兵馬,否則怕是難以如願拿下。”
段匹磾聽得此言,自嘲的搖頭道:“沒想到陳将軍這般看重在下,倒是讓諸位笑話了,不過我這點本事,在幽州軍中,還是排不上台面的。”
楊元也不在誰人厲害這件事上糾纏,隻是道:“觀一葉可以知秋,段君自思量,爾等出兵至今,不過幾日,算上調動也才多長時間,如今卻散的散、潰的潰、死的死、陷的陷,這麽多人都成了俘虜,那幽州兵馬也不見得能支持幾日,段君若想要保全他們,不如與我等合作,從将軍之意,也不失爲一樁美談。”
“我這才剛剛被擒,楊君就要招降了?”段匹磾啞然失笑,“段某固有志向,卻也不是那般薄涼之人,王大将軍待我不薄,不可負也,更何況你代郡武丁也就赢了這一仗,便想要借勢收降,未免也想得太好了,焉知接下來的展示不是一敗塗地?陳将軍謀劃甚好,但若是接下來節節敗退,那也是無用的,不如等他真的奠定幽州大勢,再來說這些吧。”
楊元歎了口氣,擺擺手,讓押送之人将段匹磾待下去,同時歎息道:“有道是雪中送炭真,錦上添花淡,楊某事看重段君爲人與能耐,才在此時說這般話來,在我等看來,如今局勢已然明了,段君歸降,仍不失高位,若真等人人皆知局勢了,那便是段氏内部,也不知有多少人來投,怕是給段君的機會,就小了許多。”
段匹磾被押送着離去,聽聞此言,表情微變,卻沒有再次開口。
等人一走,楊元便收回心思,招來幾名副将,吩咐道:“如今段匹磾部盡數敗亡,将這俘虜押送回去,我等兵馬先把這段匹磾手下騎兵部将的兵袍換上,等那段部步卒的兵丁戰甲送來,再讓手下步卒盡數換上,而今之時,兵貴神速,不可有半點遲疑,但亦不能有疏忽!”
“諾!”
副将領命而去,馬上就安排人手忙碌起來,頓時悉悉索索之聲不絕于耳。
如今這天氣也不算涼,是以強令俘虜褪衣,并沒有引起太大的反抗,整個過程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忽有人過來禀報楊元,說是陳止和冉瞻來了,同時帶來的,還有諸多段部鮮卑的步卒衣袍。
楊元聞言點頭,便迎了上去。
“吾弟果是不負所望。”陳止見了楊元,便笑了起來,口中稱弟,因二人乃是姻親。
如今在陳止麾下的将領、官吏,隐隐也有派系之别,陳家與楊家之人走的頗近,被看做是陳止親族。
“此乃冉校尉之功,非楊元之能也。”楊元的說法,卻是始終如一,不見變化,雖然冉瞻并未跟來,卻也是這般說法。
陳止笑了笑,帶過了這個話題,跟着就問起段匹磾。
“将軍可是現在就要見他?”楊元這般問着,又把段匹磾之前的話簡單叙述了一遍。
陳止聽了,就搖搖頭道:“還不到時候,此時說什麽,他亦不會聽,更不可能配合我軍行事,但話又說回來了,就算他口中應允,我這時也不敢冒險,畢竟接下來要做的,是要一舉奠定整個幽州的大勢,若是成了,則幽州可期,甚至平州都有機會拿下,若是不成,就隻能退回代郡,勉強自守了,容不得半點疏忽和漏洞。”
楊元點頭表示明白,跟着又道:“說起此事,還是将軍妙算,那段匹磾眼見大勢已去,本來還要橫刀自刎,但屬下以将軍所言之事說與他聽,就讓他打消了念頭。”
陳止聞言笑道:“段匹磾此人是真有大志向的,自然不怕死,但是事業未成,便會惜命,他眼下看着是投降,其實是要保住性命,若是這次大戰,不能拿下幽州,便要殺了此人,否則讓他抓住機會逃脫出去,必爲後患,若是能得幽州大勢,則可用此人,可謂前驅。”
簡單解釋了一句,那楊元隐隐明白過來,不過他卻不會知道,陳止能這般肯定的判斷段匹磾的性子,一方面是靠着觀察此人的言行舉止,另一方面也參考了這人的氣運,但更主要的是,卻是他知道,在原本的曆史上,這段匹磾也是一位人物,而且能屈能伸,頗有建樹,這樣的人心底當然埋藏着野心,不會甘心赴死。
說着說着,陳止便又道:“眼下當務之急,還是盡快進軍,你手下的兵馬換裝完畢,就開拔吧,隻要得在那邊搞清楚情況之前,便将大局定下!”
楊元一聽,神色肅穆的點點頭,那雙眼睛裏卻有掩蓋不住的興奮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