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等他們這邊消化一下,各個隊主就已經接到命令,馬不停蹄的催促着隊中個人,趕緊上路,半點都不願意耽擱。
“至于這麽急麽,不是去打代郡麽,一個個看着跟要和胡人拼命一樣。”
隊列之中,就有幾個老兵模樣的人聚集在一起,其中一人嘀嘀咕咕,很是不滿,卻是一個滿臉虬須的大漢。
立刻就有人道:“李頭,你這話說的可不對,咱們現在可不就已經和胡人穿一條褲子了麽?都是被派過來,攻打代郡的!”
那大漢名爲李頭,卻不是什麽頭領,而是便爲此名,也不知是诨号還是本名,反正在軍中這等地方,一旦叫開了,本來叫什麽,便不怎麽重要了。
這李頭一聽,便滿心的不快,看了一眼遠處,見那鮮卑隊主離着還遠,就抱怨牢騷道:“這話怎麽說的,咱們本來就是因胡人南下,亂了太平,不得不落草爲寇,最後混迹流民之中,還強行被那王大将軍收編,本以爲從此也算是官兵了,誰曾想,這第一仗要打的,居然是漢家名士,要攻的是漢家地界,旁邊共戰的,卻是那鮮卑胡兒,你說這事……”
這話一說,周圍的人盡數色變,有幾個人更下意識的退後幾步,随後目光遊離,似乎正在觀望什麽。
锵!
這時,忽有長刀出鞘的聲音,将本就有如驚弓之鳥的衆人吓了一跳,循聲看去,卻見是邊上一個看上去頗爲精瘦的男子,拔出了腰際的長刀,正掃視衆人。
這人手中握刀,嘴上卻笑道:“老李,慎言,這些話不要再說了,不然是要引來災禍的,一旦事敗,在場的人,可是一個都跑不了……”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刻意加強了語調,讓衆人不由心中一寒,想到這精瘦男子平時的舉止,不由擔憂,紛紛稱是,都說要保守秘密。
嚓!
精瘦男子聞言點頭,這才将長刀重新插進刀鞘,衆人一看,紛紛放心。
這精瘦男子名爲陳午,武藝不凡,過去在流民軍中,就有一定的地位,算是個小頭目,如今雖然沒有當上隊主,但威望還沒有完全散去,旁人都顧忌他幾分。
另一方面,這陳午據說也有出身來曆,隻是因意外流落到難民之中,行事上和其他流民迥異,時常有殺伐果斷之舉,旁人見他拔刀,想到過去的種種事例,便都慫了。
“陳午,你也這麽說,我記得你平時最是痛恨胡人,”那李頭卻如無所覺,走上前兩步,大大咧咧的說着,随後又搖搖頭,“唉,不過這也難怪,咱們那位大帥,被石勒的人斬殺了,若不是王大将軍收留,又要四處流浪,朝不保夕,吃了上頓沒下頓,現在是吃人家的東西,就得給人家出力氣。”
那精瘦男子陳午聽了,眯起眼睛,卻沒有說話。
這個時候,又有兩名鮮卑隊主過來催促,言語中很不客氣,隐隐還有威脅,李頭與其餘衆人不由都露出了怒色,但卻是敢怒而不敢言。
原來,他們這些步卒,并不是王浚的嫡系,而是來自冀州的一支流民軍。
随着石勒在冀州擴張,流民軍的生存空間被不斷壓縮,更有幾支被幹脆的擊潰,帶頭的頭領被直接斬首,而陳午他們這支流民軍就是這般,随後兵馬潰散,一部分被石勒收編,另外一部分因爲靠近幽州,直接逃入了王浚的地盤,被王浚手下将領抓捕,最後收編到了幽州軍的體系。
這次王浚派出三路大軍,南北兩路都是鮮卑爲主,這南路的段部鮮卑有一般的兵卒,是王浚安排過來的,構成複雜,将近一大半都是整編的流民軍,交給段部的意思也很清楚……
“咱們就是被當城棄卒的。”
在催促中,衆人各自歸隊,而陳午忽然在李頭的身邊低語了這麽一句。
“啥子?”李頭滿臉疑惑,“咱們不是步卒麽?怎麽會是棄卒?這不是形勢一片大好麽?這麽多的人,去攻打代郡,難道還剩輸?你可是見識了,這布甲、皮甲,這兵器,啧啧,和原來比不知道好多少,他王浚是富啊,這麽舍得武裝,據說打下代郡,還有封賞……”
“咱們的布甲,可比不上鮮卑人的皮甲,”陳午越說,聲音越低,“我說的棄卒,是說有危險的時候,就是咱們上,有戰功,都歸鮮卑人,不然你以爲,爲何這隊主都是鮮卑人?本來倒也沒什麽,我還想着真要是交戰了,能戰就戰,不能戰正好趁着兵荒馬亂的時候逃走,但現在看來,情況有了變化……”
“有啥變化啊,”李頭滿臉的不解,“俺根本就沒啥見識,你就直說吧。”
陳午卻還是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擡頭看天,這才搖搖頭道:“本來是本部殿後,先鋒突襲,一前一後,一奇一正,相輔相成的,步驟穩妥,所以才會安營紮寨,搭夥做飯,結果前面一個命令還沒有執行,後面一個立刻就急切來襲,隻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前線戰局出亂子了!既然如此,或許咱們的機會也來了!”
李頭還是滿頭霧水,隻是再看陳午的時候,其人的臉上卻滿是期待之色。
迎着目光,陳午忽然問道:“你說代郡若是主動出擊,會是何人帶兵?”
………………
“肯定是楊家兄弟!”
同一時間,自那林中,段錦正與諸多部将、兵卒,一同轉移着,一邊走,一邊分析局勢,周圍呼喊、慘叫、哀鳴此起彼伏。
“代郡能用的将領十分有限,冉瞻不堪大用,唯一有戰功的,就是楊家兄弟,這次定是他們領軍!這二人一個擅長騎戰,一個擅長守城,隻要小心一點,還是有脫困的可能的。”
他們當下所面臨的局勢非常危險,大隊人馬被陷阱和追兵不斷壓縮,已經陷入到了将要崩潰的局面,那些陷入困境的兵卒更多數都沒了戰意,甚至已經有人把注意打到了段錦的身上,想要殺了他,提着頭去當投名狀。
不過,這樣的情況卻被看出端倪的段錦先下手爲強,将那人搶先斬殺,隻不過眼看大勢已去,他也不再嘗試指揮,而是轉而奔逃。
“那個聶道仁說的不錯,爲今之計,朝範陽方向跑,反而是下策,要反其道而行,往代郡方向突圍!”
這話剛剛落下,一根利箭破空飛來,直接刺入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