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孫啊,他彭城這封信寫的倒是有些意思,說什麽我會重用佛家士,進而排擠于你,你覺得這話中所言對否?”他面容帶笑,随意的說着,手上翻看着兩封信件。
張賓正立于石勒之前,他在得了書信和畫軸之後,簡單吩咐了一下子,就領着侄子張铎過來拜見石勒,并且将收到的書信、物件盡數呈現出來。
其實關于這些東西,石勒自是早就得到了消息,他的那個侄子石虎早就熱衷于監視漢家大臣,尤其是張賓等自己的親近之人,更是被嚴密監視,連帶着張賓的親友也不例外。
正因如此,當那邊剛剛有人和張铎接觸的時候,其實石勒就已經得到了消息,等張賓将東西呈上來的時候,他絲毫也不意外,反而用輕松的口吻說張賓不用這般大驚小怪,既然自己有言在先,這些東西完全可以不用拿來。
沒想到張賓卻說這次收到的信件和過去略有不同,是以才會呈上來。
石勒當即感興趣了,畢竟他隻是知道又有人接觸張賓了,甚至還送了禮品,可具體内容是什麽,便不怎麽知曉了,其實心裏也有些好奇。
而那送禮的人雖被追擊,但其人身手驚人,對這周圍地形的了解也超乎常人,最終還是沒能抓住,讓那人溜掉了,這消息的來源也就隻有張賓這一邊了,如果張賓不主動過來通報,石勒縱然不會說,但心裏多多少少還有些在意,結果張賓主動呈上來了,這局面就不同了。
隻可惜,與此同時,他正好還就收到了聶道仁寄來的那封信,那信裏面所寫的,當然不隻是說要來拜訪,還隐晦的談及了佛門的一些打算,更提及了佛門對石勒的好處,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如果是平時,接着這麽一封信,石勒必然欣喜,還會找張賓過來一同商談、探讨,但問題就是,與這封信同時擺在面前的,還有陳止寫來招攬張賓的,裏面居然也陳述了佛門對石勒勢力的意義和幫助,甚至在很多地方,比聶道仁講的還要深入、露骨和徹底。
這倒也不是因爲陳止看的比聶道仁更遠,而是因爲聶道仁身在佛家,必定是有些局限性的,思維會受到自身信仰的限制和誤導。
另一方面,聶道仁并沒有下定決心要輔佐石勒,其人與老師佛法簡先後在薊縣、棘城待過,考察了王浚和慕容部的局面,卻都沒有做出投靠出仕的選擇,可見在聶道仁的心裏,是有一定的看法和篩選的,自然不會把問題徹底說清楚,否則刺激到了石勒,搞出了什麽極端局面,被石勒抓住不放,那可就是麻煩了。
事實上,再從鮮卑部離開的時候,那位鮮卑繼承人慕容皝就頗不願意,安排了人截留,是聶道仁經過一番算計和布置,最終才能脫身出來。
這還是因爲慕容皝畢竟不是鮮卑單于,能動用的力量還是有限的,如果是慕容廆要攔他們,可就要耗費更大的精力了。
有這樣的前車之鑒,聶道仁的選擇無疑越發傾向于保守,信中涉獵的也不敢太過深入,很多地方是蜻蜓點水一樣。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配合着陳止招攬張賓的一封信,這情況就截然不同了。
陳止要招攬張賓,就要給對方說清楚利害關系,說清楚佛家的厲害,以及對石勒的必要性,對石勒統治地區的影響力有多少,這無形中就讓石勒對佛家的價值深入了解了,恰好眼看着又有送上門來的兩人……
石勒自然是心動了!
隻是,當下還不能表現出來,畢竟給張賓的信中說的很多問題,石勒覺得說的很有道理,甚至自己的一些心理變化,裏面都猶如目睹一樣,但這些個自然不能在張賓面前表露出來,畢竟張賓之前的諸多計謀、定策,都被證明是有先見之明的,因而是個人才,豈能輕易抛棄。
有鑒于此,石勒暫時按捺住心中的想法,然後對張賓笑道:“孟孫,你不用擔心這些,陳守一這封信說的有道理,但卻是刻意誇大了,未來我等要壯大,那是要各方出擊的,人才、賢才多多益善,又豈能顧此失彼?你且安心,你的功勞何等大,未來必是功臣之一,先前有許多人攻讦于你,我都不會聽信,這次豈會因爲一個外來人,就生出念頭?”
張賓笑了笑,點頭稱是,随後便告辭離去,也不提那信與物件。
最後還是石勒主動說道:“孟孫,你先去,這信我等會讓人送回你府上。”
張賓也不多說什麽,徑直離開,隻是走出府邸後,卻歎了口氣。
“正是因爲過去有人攻讦,都是有你護持,才能相安無事,所以陳守一的這封信,更讓人擔憂啊,不得不多考慮一些。”
這邊張賓離去,那邊石勒卻一擺手,就有一人從屋子最裏面的屏風後面走出來,卻是他那侄子石虎。
“叔父,這張賓太有心計了,他這個時候過來,和有可能是預料到了佛家來信,這才過來釋疑,”石虎的臉上有一道駭人的疤痕,令他整個面孔看上去頗爲猙獰,尤其是他說話的時候,語速很快,嘴巴長得也很大,更是增添了幾分兇狠的味道,“而且這人畢竟是漢家之人,不可信啊!”
“這話你說了多少遍了,”石勒眉頭一皺,擺擺手,“讓你過來,除了讓你在旁邊聽一下之外,還需要你安排人手,去幽州地界,給我把那聶道仁接過來,防止節外生枝,另外……”
說着,他忽然從袖中又取出一封信來,扔了過去。
石虎滿臉疑惑的接住之後,看了一眼信封,立刻眯起眼睛,認出是與諜報有關的消息,不由疑惑起來。
石勒卻冷笑道:“是時候拔掉祖逖這根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