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長街上,孫秀陪同者劉車,緩步前行,在他們的邊上和後面,是一名名護衛,他們的一雙雙眼睛,時刻盯着四周,警惕着過往行人。
就在兩人剛剛抵達的時候,還是光杆司令,最後一名護衛也在入代郡境内之時,被支雄帶人殺死,但這段時間一過,馬上就又糾結了一批人手,這些人倒是來曆複雜,除了趙王散落在外的護衛,聽到消息過來投奔的之外,居然還有人是王浚派過來的。
在兩人的前面還走着一人,這人卻是陳家的一名子弟,是被陳止派過來帶路,表示禮節的。
這次晚宴,陳止不是以代郡太守的身份宴請,而是以私人身份送出了名帖,因而在晚宴所涉及的人選上,也都是以私人身份前來,就連去給他們引路的人,也和官府沒有聯系,多爲陳家出身。
這樣的結果,就是面對孫秀等人的感慨,帶路、領路的人可就沒有辦法應和上了,所以幾句感慨之後,孫秀自是感到無趣,隻是目光遊動,看着這沿途的景緻、燈籠和字句,也不再多言了。
但走着走着,忽然看到前面的幾道身影,不由一愣。
凝視去看,見是幾名身着道袍的男子,爲首那人更是氣度非凡,身邊還陪同一人,正是在代郡、代縣頗有聲望的葛祿。
那他身邊的那人,莫非就是最近傳言很多的仙翁葛洪?
心裏想着,孫秀就想着要加快腳步,過去攀談兩句,對于這葛洪,他也久聞其名,一直想要拜訪,而且對其人閉關所著之書冊,也是十分好奇的。
自從來到代縣,聽說此人也在這裏,就想着過去拜訪,但一直被事情纏身,加上葛洪深居簡出,除了和陳止有過接觸之外,大部分時間都在葛祿的宅子裏不露面,所以這件事也就拖了下來。
眼下,既然有了機會,他又怎麽能放過,隻是這邊剛要過去,身邊又有事情發生——
“孫先生,你說等會在晚宴上,我要怎麽提出要求,才不顯得突兀,又能借助局面,讓那位陳府君出兵相助?”
邊上,劉車的聲音随之傳來。
這位趙王孫,這些天松了一口氣,告别了朝不保夕的逃亡之旅後,很是舒坦了幾日,但很快就又陷入到了新一輪的憂心之中,那就是趙國之圍依舊沒有解除,而且靠着自己的身份,他和各方勢力也有聯系,能不斷得到消息,知道那石勒在冀州的勢力,居然有了鞏固的趨勢,不由越發擔心起來,這些天一直想要面見陳止,讓他出兵讨伐石勒,可惜未能如願。
今日,他就想着借晚宴之際,當衆提出來,說些話擠兌陳止,當着衆人的面,想來陳止作爲朝廷的官員、郡守,必須要有所表示才行。
這番盤算想了很久,但劉車也知道自家斤兩,便想着讓孫秀給自己參考一下。
孫秀聽了,卻是皺起眉頭,随後搖頭說道:“公子,此事不可輕易提起,一旦提出,就和陳府君沒有了轉圜餘地,到時候怕是連這代縣都待不下去了。”
“這陳止莫非是鐵了心的不願相助?”劉車卻有些惱了,“我可是聽說了,朝廷都下達了命令,讓冀州的兵馬前去相助解圍,連江都王都整頓兵馬,準備功績石賊了,那位王大司馬的人也透露了消息,說是王浚有心南下相助,怎麽他一個陳止,本公子都求上門來了,居然整日裏避而不見,現在連提都不能提了?”
孫秀歎了口氣,說道:“蓋因這邊疆的太守,雖然有統兵便宜行事之權,但并非是讓他們據兵攻伐的,而是領兵防禦、自守,而且多數是針對北邊的胡人,讓他們帶兵南下,先不說其他,本身就有可能被人攻讦,更何況陳府君這代郡,接連遭遇兵災……”
“我看着代縣可不像是遭遇了兵災、百廢待興,”劉車搖了搖頭,“你自己看看這往來的商賈,這裏裏外外的人群,整個邊疆地區能比得上的城市,恐怕屈指可數!”
孫秀搖搖頭,他看得出來,劉車陷入到了一股惱怒的情緒中,不是勸慰的好時機,如果繼續說下去,可能适得其反,于是果斷住口,正好這時他們也走到了葛祿等人的後面,于是孫秀給了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後快步走上前去,和葛祿他們見禮。
“見過道友。”孫秀衣着便裝,如果他不說出來,沒有人會将他與道門聯系在一起,隻是這話以開口,立刻便讓葛祿等人明了了其人來曆。
“在下名爲孫秀,師承兩經。”
“原來是孫道友,你的名号貧道早有耳聞,”葛祿替他的老師出面,進行簡單的交涉,因爲葛洪并不喜歡這些場面上的事,“道友也是去赴宴的?”說話的時候,看了一眼劉車,注意到其人表情有些僵硬,“這位就是王孫吧,貧道一直未能拜訪,還請恕罪。”
“沒事,以後記得補上就好。”不等孫秀開口,劉車就大大咧咧的先說了一句,讓葛祿爲之愣住了。
孫秀暗暗搖頭,趕緊出言帶過:“道友這一路上,看沿途燈火,可有收獲?咱們這一條街,上面多數都是墨家和法家的言論,其中不乏真知灼見,卻也有些許值得商榷的地方。”
這番話,成功的将話題帶過,葛祿邊走,邊點點頭道:“不錯,法家之說其實頗有章法,内成法統,貧道的師尊對此頗爲贊賞。”
孫秀馬上就順着這話說道:“這位就是尊師葛真人吧?久聞大名,久聞大名,今日才得一見啊!”
“真人不敢當,正是葛洪。”見不能再裝聾作啞了,葛洪便順勢顯露身份。
孫秀馬上就是一陣恭維和奉承脫口而出,跟着又要請教。
葛洪則指了指前面的宅門,說道:“正好地方也到了,進了裏面,再說也不遲。”
“正是此理。”孫秀并不堅持,一行人順勢入宅,一進去就看到了迎面走來的陳止,正要招呼,但緊跟着便是一愣,幾人的視線又越過陳止,落到了遠方的一條走廊上。
那屋檐下、走廊中,一摞一摞的書冊擺放着,層層疊疊的,占據了一大半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