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燈籠上,有佛論的下半部?”
《通典佛論》的名頭,如今在洛陽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當初在江都王默許下,一場佛評的興起,目的是壓過洛陽的其他諸評,将這個由陳止開創的,日漸發揮出獨特影響力的活動,分出一個主從高下。
本來,一切都非常順利,甚至偉大的國都中,無數人都在念叨着此事,城裏城外,一派佛家将盛的景象。
可惜因爲一篇《佛論》的到來,直接把一場學術之争,生生拉到了史家範疇探讨——
佛論實際上是在描述佛家發展的曆史,用一個旁觀者的口吻在叙述諸多佛家思想,這種在描述上的差别,本就有着微妙特性,讓人的心裏不自然的減少了對權威的敬畏,更不要說,陳止的那本《佛論》相當全面,寥寥數字,包羅衆多,描述清楚了來龍去脈,減少了許多人對佛家的好奇,更去了些神秘感,當場就讓佛經之說有些失色了。
再加上當時的環境,先是佛評挑戰陳止的諸評,又當場貶低陳止的好友,順帶着也暗諷了陳止的學識,就是這個當頭,《佛論》一出,無疑是最爲強悍的反擊,登時就讓佛評難以爲繼了,最後草草收場。
事實上,顧恩他們這次歸去,不少人先後抵達了洛陽,注意到那邊興起的一座座佛家寺院,就知道佛家還是流傳起來了,而且逐步被洛陽的達官顯貴接受。
但如果當初的佛評能順利的話,恐怕局面要比現在好很多,原因就在于這些寺廟之間,居然隐隐有着相互拆台、诋毀的局面。
正當顧恩等人轉念之際,忽然有一個聲音從前面傳來。
“法師大概是發現了,這最靠近宅門的燈籠上,其實标注的,便是我道門與爾等沙門的些許語句,其中不乏精彩之處,但對于沙門來說,恐怕又有誅心之意!”
這話說到後來,已經有些讓人感到驚悚了,于是他們紛紛尋聲看過去,卻見是一個身着道袍的年輕人從一盞燈籠後面轉過來,随後大步流星的走來。
見了其人裝扮,張景生、王快等人又都忍不住詫異,然後下意識的朝李不匿這兩個道士看過去,卻見這兩位也露出了一點詫異之色。
“見過道友。”
在李不匿回過神之前,張玄就當先走過來,打了個禮,自我介紹起來:“貧道乃是範師門下出身,名張玄,還未有道号。”
這一說,不少人都聽明白了,尤其是張景生、陸建這樣的,家學淵源,當然知道當今之世,能稱之爲範師的,恐怕也就是蜀地的那一位了。
隻是蜀地天師道的人,怎麽會跑到北邊的邊疆?不是說蜀地正在戰亂麽?
這麽想着,他們不由多看張玄一眼。
“原來是範真人門下。”李不匿哈哈一笑,“貧道雲遊之時,也曾見過真人當面,與之論道,略有所得。”
這話說的張玄一愣,其他人也不由愣了一下,暗道此言語氣還真不小,一點都不客氣,正常不都該客氣一下才對麽?結果這位倒好,這話聽着,就好像你道行比人家天師道教主還要高幾分似的。
隻是不等衆人想玩,李不匿又道:“其實早就聽聞張道友的消息了,沒想到會是在這樣的場合中見面。”
“貧道是沒有料到會是這般情景。”張玄微微搖頭,露出感慨之色。
李不匿目光微動,掃過張玄身邊的幾個燈籠,指着其物問道:“你說這靠近宅門的燈籠,都是和佛道有關?這可就有意思了,還有這位大師……”他又指了指竺法偉,後者正皺眉看着一盞燈籠,對外界的變化不聞不問,“則說這燈籠上記錄着《佛論》的下半部,這裏面有什麽緣故,能否詳細說一說?裏面有什麽緣故?我可是知道那《佛論》的名頭的,聽說同時還有《道論》現世,正想着能不能向府君讨要過來,觀看一番,怎麽還不是完整的?有上下之分?”
“這事貧道還真是略知一二,”張玄點點頭,在衆人的注視下,不慌不忙的說着,“當時那部《佛論》給人以言猶未盡之感,但便是如此,卻已經很是厲害了,聽說自那一場佛評過後,洛陽沙門大盛,隻是卻分成了五六家的樣子。”
“好機會,這事氣運生生被拆分了,”李不匿仿佛意有所指的看着那老僧,“當初先有白馬馱經,又有竺法護西遊請佛,一前一後諸多佛家典籍傳入中土,也将那胡神氣運引來,随後佛家翻譯佛經,也算是氣運一統,而今卻被一本《佛論》,将這氣運都散開了麽?”
“你這人怎麽說話呢?”早就看他不順眼的顧恩馬上就反駁起來,“一開口就這些歪理邪說,世上哪裏有什麽氣運?不過是陰陽家的些許胡言罷了。”
“哈哈哈!”哪知道那李不匿聽了,卻忽然仰頭大笑,直笑得顧恩心裏一陣子不快,忍不住問道:“怎麽?我可有說錯?若是有,你大可以指出來。”
李不匿這才收起笑容,指着顧恩的胸口,道:“你可能看不見,但氣運不就在這裏?”
“這裏?”顧恩低頭看看胸口,下意識的擡手摸了摸胸前,卻什麽都沒有,旋即覺得受了愚弄,不由橫眉,“好一個裝神弄鬼、故弄玄虛的道人,怕不是學了什麽妖邪之術吧,若是在南邊,你這般人,立刻就要被人捉拿!”
“怎的?”李不匿卻毫不在意,“容得下那佛廟廣廈,佃農百千,卻容不下道門一舍?如此看來,這沙門還真是要興了,畢竟人心在其,則氣運在身,可惜,可惜……”
“可惜什麽?”顧恩越看這個道人越是不耐,兩人之間的火藥味越來越濃,旁人都想着是不是過去打個圓場。
就在這個時候,陳止從宅中走出,迎了上來。
“諸位既然來了,何必在門口說話,還請裏面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