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靳準看着靳明,搖搖頭,“這裏就你我兄弟二人,還有甚好隐藏的?你先前的那一番做派,可不像是略知一二的樣子。”
靳明聽了,頓時額頭流汗,嘴唇扇動,偏偏說不出話來,要知道,之前自己的這位族兄,還挑明了損貶陳止,乃是政治正确,結果一轉臉,自己就上杆子貼過去,還暴露在單于和中山王的從屬跟前,這其中的隐憂,當然是清清楚楚。
“何必再掩蓋?”靳準瞥了靳明一眼,“那陳止有才能,這事我亦知之,哪裏會責怪你?若說你有什麽過錯,還是養氣的功夫不夠,你在我面前僞裝的不錯,讓我都看不出來,怎麽一碰上這外人說話,立刻就沉不住氣了?你這樣,未來在官場上,也是要吃虧的。”
“唉,”靳明見狀,便歎氣一聲,随後滿心委屈的說道:“好叫兄長得知,實在是我要得那幾篇總綱之文太過困難,這通典乃是陳止所書的一部大書,可謂包羅萬象……”
“這個我略有耳聞,”靳準點點頭,“不過,先前忙于國族中事,實在無暇他顧,隻是略知一二,聽說此書隻是口氣甚大,其實并未成書?”
“那隻是無知之人妄言罷了!”靳明一下子就顯得有些激動,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兒一般,但旋即又回過神來,趕緊低頭認錯道:“弟又有些失态了。”
靳準眉頭一皺,訓斥道:“你這是在我面前,卻也沒有什麽,但若是剛才那情形,又要被人看了去,以後遇到這般事情,得學會按捺心中之意。”
“弟謹遵教誨!”靳明二話不說,先低頭認錯,随後注意到堂兄表情,又繼續解釋道:“之所以說那些乃是虛妄之言,根據其實就在這《通典總綱》之上,兄長你聽此名,以總攬之,以綱網之,其實就是闡述了一部書的精神、主旨,其中内容更可謂精幹、提煉,遠的不說,隻是弟所得幾篇,隻看内容,寥寥幾字,便點明了道家、法家和墨家之要訣,能融會貫通過往所學!”
“有這麽玄妙?”靳準眯起眼睛,手指在身下的車闆上敲打兩下,“這麽說,剛才那人的一番話,也不是無中生有,能吸引這麽多人趨之若鹜,靠着的就是那通典的玄妙?”
靳明旋即反問道:“兄長可知道,如今在那漢廷國都洛陽,這一整本最全的通典總綱,要用什麽價格,才能買得到?”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靳準沉吟了一下,伸出了一根手指,“一兩銀子!”
說完,他笑道:“從你的話中,以及剛才那人所言,還有爲兄自己所得的消息來看,陳止真正寫出來的《總綱》其實隻有一本,最多不超過兩本,而在洛陽流傳的,那就隻能是一本了,那其他全本,便隻能是謄寫,這樣的局面下,就算是内容再怎麽精妙,恐怕也難以真個成爲高價,一兩銀子,就算是在漢廷國都,也算是不小的開銷了,用來買一本書,肯定是綽綽有餘的。”
在靳準看來,自己給出的這個答案,其實餘地很大。
不過,靳明緊跟着就搖了搖頭,歎息一聲道:“說出來兄長大概不相信,這一本以陳氏紙所寫的全本《通典總綱》,在那洛陽城中,可以賣到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靳準驚呼一聲,“這中原人都瘋了不成,爲了一本謄寫文章,花費十兩銀子?這十兩銀子,便是在那洛陽,恐怕也能在城北買上樓閣幾座,又或者奴婢十人,居然會用來買一本書?”
靳明馬上就道:“兄長你還别不信,要知道那通典總綱上縱論百家,更兼三教,是在當初的佛論上有公論的,無人懷疑,偏偏總綱連同其它幾本,都沒有大規模的傳播,被幾大家族把持,輕易不願意透露出來,本就稀罕,更不要說,我收的十兩銀子一本的,并非尋常書冊,而是用陳氏紙裝訂而成,何等珍貴?”
“陳氏紙我是知道的,便是源于代郡!”靳準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另外一件事上,“聽說是那陳止,靠着招攬的墨家傳人造成,潔白且薄,乃是一等一的好紙,隻是當下隻往中原販售,而且隻有唐家鋪子才有,尋常人家也買不到,是個稀罕玩意兒,如此說來,這十兩銀子的價格,倒是有一半,得在這個紙上!”
說着說着,靳準忽然就愣住了,他一拍手,忽然明白過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跟着,他就對臉上露出疑惑之色的靳明說道:“按你的說法,這個總綱乃是京城世家收藏,輕易不願意外傳,這其實有悖于陳止所期望,他寫成著作,必然想要傳揚于世,以漲聲望,最好名傳後世,結果卻被世家束之高閣,自是不快,這次日散百書,恐怕就有正名的意思,隻不過這樣做,風險可不小……”
“風險?”靳明聽得,若有所思。
“世家之所以待書如寶,是因爲書冊珍貴,他陳止一次性拿出了這麽多書冊來,一下子就不值錢了,這必然與世家之人産生矛盾!”這般說着,靳準忽然露出了笑容來,“如此看來,這次去了代郡,說不定能看到好戲!他陳止恐怕是走了一步臭棋!”
………………
就在靳準笑言的同時,郡守衙門中,蘇遼帶着近兩日的情報,正在向陳止彙報。
“代郡的幾個世家,雖然表面不說,但對于府君您忽然要大規模的分發《通典總綱》還是非常不滿的,已經有不止一人,在私底下的場合抱怨和議論過了,其中主要的還是對于代郡紙被大規模運用的微詞。”
說話間,蘇遼擡頭看了陳止一眼,繼續說道:“他們認爲如此一來,會削減代郡紙的價值,除此之外,張景生等人也表達不滿,他們覺得《通典總綱》的傳播,會讓京城豪族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