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鮑敬言卻隻保持着禮貌上的,并沒有過多的停留下來,而是一路疾馳,朝着代縣進發。
而越是靠近代縣,就越能注意到戰争遺留下來的痕迹,隻不過這些痕迹與鮑敬言見過的有些不同。
要知道,在随同陳止北上的途中,他們幾乎穿越了河北地界,從徐州、青州邊緣和冀州中部經過,在那裏同樣是戰後的景象,隻不過當地卻是處處流民、饑荒遍地,百裏之内荒蕪人煙的景象随處可見。
就連許多塢堡、莊園,也是自保有餘,而難有其他想法,甚至有不少塢堡,因爲兵災連年,沒有收成,最後成了死城。
當然,冀州很多地方的情況,是兵禍持續時間太長的情況,不過但凡有兵丁過境,都不會有什麽好事,鮑敬言就親眼見到過,流民軍過境時燒殺搶掠的事情,那些人甚至還試圖來搶奪陳止他們的車隊!
以此類推,那鮮卑人的兵馬,更加不會客氣,隻是鮑敬言這一路走來,見到的民衆,雖顯疲憊、狼狽,但卻沒有多少苦難之色。
“這裏就是代縣,跟我聽到的有些不一樣。”連坐在車上的王構,在沿途觀看之後,都忍不住出言了,“按着軍中的說法,代郡這邊可是十分艱苦的,時常受到胡人的侵襲,妻離子散是很常見的事,更有不少人變成流民,南下北上,而且攔都攔不住,可這一路走來,似乎各個塢堡、村鎮周圍,都聚集了很多農人,還在耕種!”
他越說,臉上的不解之色越是濃郁:“不是說前陣子有大軍來襲麽?這但凡行兵,不管是咱們中原的兵馬,還是那胡人的兵馬,見着這地裏有莊稼、糧食,就算不收割帶走,也會一把火燒了,防止資敵,怎麽這裏還會剩下這麽多?”
聽他這麽說,鮑敬言這心裏不免感慨,邊疆之地的民風果然彪悍,以至于王構的淳樸之言,說的他冷汗都快下來了。
沉吟片刻,鮑敬言還是說道:“這八成與那鮮卑人是突襲有關,他們是打算打代縣一個措手不及,結果甫一接觸,便大敗虧輸,四散奔逃,哪裏還有機會去侵襲周邊,逃命都還來不及呢,不然的話,很容易就會被抓住痕迹,一路追拿……”
嘴上這麽說,但他心裏卻在安安思量,這城中到底是用了何等方法,能一下子就擊潰鮮卑的兵馬,要知道,縱是騎兵,可那也是幾萬人啊,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那王構倒是沒有想這麽多,隻是感慨于代郡守軍之強,不由心向往之。
不過,這馬車走着走着,前面忽然爆發出一陣混亂,随後又有混亂的腳步聲傳來,而後便見一名将領打扮的男子,帶着一群兵勇,從前面一擁而來,呼呼啦啦的沖過來,當先幾人,一見到鮑敬言的馬車,就立刻攔住,然後出言讓他們打開車子,讓他們搜查。
“我這車上坐着什麽人,你們都不問一下,膽子也太大了!真不怕得罪了貴人?”趕車的車夫,将眉頭一皺,冷喝訓斥。
之前就是此人帶着鮑敬言前往王浚那邊,結果鮑敬言這位使者被扣留軟禁,使節團同行之人也都一并遭罪,這車夫自然也不例外,吃了不少苦頭。
結果峰回路轉,伴随着鮑敬言被釋放,這群人也重新被聚集起來,而且隐隐察覺到,那薊縣上下的人,對待自認等人的态度有了變化,最初高高在上,看不起自己等人,等走的時候,雖然表現出痛恨,但隐隐還有畏懼。
等衆人知道了代郡的消息,一個個立刻就把腰杆挺起來了,這一路走來,又被前後逢迎,哪怕是跟着鮑敬言沾光,卻也有了傲氣,碰上一般的兵卒,當然不會客氣。
那幾個兵卒一聽車夫口氣,知道不是一般人,馬上遲疑起來。
“怎麽了?怎麽了?”這個時候,本來在後面冷眼旁觀的将領走了過來,“車上什麽人,居然不配合探查?”
就有兵卒低語道:“隊主,好像不是個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這名隊主打量着馬車,見多有破損之處,不過目光掃過了上面的一個标志,馬上就是一驚,随後立刻換了一副面孔,拱手沖着車上說道:“原來是鮑先生,先生受驚了,在下陳天德,見過先生。”
馬車上面,那王構聞言,卻是不由歎了口氣,他雖然是兵卒出身,但也有些來曆,這些天跟着鮑敬言一路西來,漸漸放開,更隐隐感到了鮑敬言的身份地位,此時聽得馬車外面的動靜,一點也不畏懼,反而等着,想看鮑敬言身份公布之後,那些兵卒又是什麽反應,結果這好戲才到一半,車外的人就已經看出端倪,頓時就讓王構感到有些遺憾。
不過,他立刻意識到,能留心注意、并且一下子認出馬車上代郡的标記,應該也不是一個尋常的隊主。
果然,接下來鮑敬言掀開車蓮,笑道:“原來是陳隊主,之前我還在陳莊見過你,沒想到如今真成了兵卒,還從隊主做起,不知你來此處是要搜查何人?”
“鮑先生還能記得我,實在是我的榮幸,”那陳天德做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在下這次過來,是要捉拿一名鮮卑兵,此人身手不錯,本來都被圍住了,結果被他奪了一柄長刀,連殺了幾個好手,突出重圍,逃到了前面的一個村子,躲藏了幾日,那村名爲楊家村。”
“哦?還有這等事,那确實是要謹慎一些,”鮑敬言點點頭,“既然如此,請隊主派人上車搜查吧。”
陳天德趕緊擺擺手,搖搖頭道:“不敢不敢,鮑先生爲了我家太守,出使了王浚,那是何等兇險之事,論功勞,也是不讓兩位楊君,怎麽可能窩藏逃犯,看您這樣子,這是剛剛回來啊,我家太守肯定是等着您的,要不要我派幾名兵卒沿途護送?”
“那就不用勞煩隊主了。”鮑敬言也就是一說,他可不想對方真來搜查,折騰來去,着實麻煩,既然對方如此上道,幾句客氣的話語過後,就重新上路。
“這位陳隊主到底是什麽來曆?”等車馬一走,王構就上來請教。
鮑敬言笑道:“你聽他姓陳,難道還沒有一點猜測?”
王構馬上就問道:“是下邳陳氏的人?太守的本家?”
“是彭城陳家,”鮑敬言點名了那陳天德的身份,“此人按說也算是太守的同族,不過卻隻是遠親,代郡這邊如今也有不少陳家之人,但是分了幾批過來的,大部分聚集在陳莊裏面,如今多數都有職位了,畢竟有些事,還是他們的身份才能做。”
“原來如此,”王構點點頭,随後又道,“我聽說,代郡這邊又四大家族之說,好像是王、鄭、朱、唐,這四家,現在看來,以後也要算上陳家了。”
“陳家派來這麽多人,其中還包涵了不少的工匠,明顯是打算在這邊留下分支,而今太守大勝鮮卑,真正站穩腳跟,陳家必然會快速發展,和陳家的人交好,不會有什麽壞處。”
鮑敬言說着,忽然話鋒一轉:“不過,你剛才說的四大家族,現在怕是要有變化了,鄭家已然衰敗,而陳家強勢崛起,定可取而代之。”
王構又道:“我聽說,代郡還有一個陳家,也頗有底蘊,有大起之勢,未來會不會變恒五家?”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鮑敬言深深看了王構一眼,跟着話鋒一轉,“陳家現在麻煩纏身,恐怕如鄭家一般衰敗下去,也不是多大的問題。”
兩人就這麽貌似閑談的聊着,卻漸漸将整個代郡的世家版圖勾畫出來,而與此同時,代縣的城池也已經遙遙在望。
另一邊,被二人談及的劉家,如今卻是人心惶惶,不少人都已經離開了代縣,前往其他地方,想要以此避禍,以免被劉框之事牽扯。
但比起其他人,劉寶、劉青父子,無疑看得很清楚。
“真要是牽扯下去,跑到哪裏都沒有用處,”劉寶對自己的兒子,沒有什麽保留,“如果能效仿鄭家,用大半家财換取太守的不予追究,那也算是好的。”
劉青則歎了口氣道:“可現在劉框留下的那夥人,卻妄想和南邊的劉催取得聯系,利用劉催鄱陽太守的身份和陳太守講和,未免太糊塗了,這種時候哪裏有什麽講和可言,咱們就是闆上魚肉啊,趕緊低頭才是上策,但連太公都糊塗了,既然都認輸了,何不再幹脆一點?”
“太公可不是糊塗,他是不想看着劉家衰敗,一半家産,那可不是小數目,裏面涉及到多少人的生機?多少錢财、商隊?哪是那麽容易下決心的!”劉寶眉頭一皺,一咬牙道:“但事情不能發展下去了,當初就是我決心不夠,才有了今日的災禍,但現在已經沒有時間留給我猶豫了,咱們劉家,必須得有所取舍!隻有先讓太守放下成見,才能談及未來發展!”
一句話說完,他告别了兒子,離開了劉府。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