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兵作爲地主,當然占據了優勢,這邊疆之地其實也有類似後世明長城那般的布置,建立了一些土石結構的城牆,用來阻擋騎兵。
這樣的城牆,需要持續的修葺和補充,而且真要是草原之人打定主意要沖擊,那最多是起到阻礙作用,造成一定的傷亡,但不可能真的阻擋胡馬南下。
汪荃秉承王浚之意,在邊疆鎮守,吸收兩邊的人力、物力,不斷擴張,提升守護範圍内的經濟和人口。
這種情況下,他必然對這些阻擋胡人的城牆,不會有太多的修葺,因而很多地段都破損不堪,時常有大隊的胡人兵馬繞個路,就能長驅直入。
不過,單純堵住一個範圍還是做得到的,所以汪荃帶領了幾千兵馬過來,往這邊一擺,再拿出王浚的名頭,對面的慕容翰再能打,隻帶着兩千人那也得等着。
不僅要等,還不得不派人過來交涉。
“這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慕容君何不回去,我家将軍既爲這代北守護,自然要守住職責,是不可能讓你們的兵馬過去的。”
和慕容翰派來的慕容疆交涉的,乃是汪荃麾下的幕僚,此人留着一瞥小胡子,笑眯眯的說話,但嘴裏的話卻讓慕容疆恨不得将此人抓過來,狠狠揍幾巴掌。
不過,他到底知道規矩,于是強忍着心頭不耐,兀自說着:“不要翻來覆去就是這句話,你家将軍是什麽心思,我等可是知道的,這次過來,乃是奉了我家大汗的令,汪将軍總不至于連我家大單于的面子都不給吧?你們的那位大将軍,可都要給我家大單于幾分薄面的。”
那幕僚還是笑眯眯的,然後壓低了聲音道:“大單于的面子肯定是要給的,不過在下不妨與你說個明話吧,我家将軍将諸位堵在這裏,其實也是一番好意。”
“一番好意?”慕容疆聽到這個,卻是氣笑了。
卻見那幕僚慢慢悠悠的道:“将軍先别發火,且聽我道來,幾位來此是爲了相助那叛逆陳止,但如今此人不光被段部圍剿,連我家大将軍都派出阮豹阮将軍,領着幾萬大軍,一并加入了剿滅,這一前一後,十幾萬大軍啊!反觀将軍背後的慕容豪帥,又有幾人?”
這幕僚說到這裏,歎氣搖頭,仿佛很是擔憂的道:“兩千多人馬,還無後勤補給,這一入代郡,猶如步入深海,面對十幾萬大軍,那真是杯水車薪啊,這是送死啊!”
那慕容疆聽到此處,也不免色變,卻也不開口。
那幕僚跟着話鋒一轉:“不過,我亦知道慕容豪帥是奉了大單于的命令來的,總不能半途而退,倒不如就如眼下這般,我家将軍擋在前面,你家豪帥便在外面,咱們啊,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慕容疆眯起眼睛,卻不說話。
那幕僚則仿佛自顧自古的道:“其實這也是好事,我家将軍能和朝廷交代,你家豪帥也能回去複命,更不用爲了那叛逆陳止,白白浪費了鮮卑勇士的性命啊,不值啊……”
他忽然用鄭重的話語,以推心置腹的語氣,正色道:“慕容将軍,其實算算時間,那陳止不過幾千人馬,幾個千戶小城,如何能抵擋得住大軍攻伐?咱們這一天時間下來,那陳止顧忌已經被擒拿了,很快就要押送薊縣,你們又何必堅持,幹脆咱們兩家,就這麽默契的待着,豈不美哉?”
那慕容疆一聽,忽然覺得也有道理。
“雖說大汗他們推崇那陳止,可這人畢竟也不是天神,真要是前後夾攻、内外相合,那估計是要敗亡了,這……”
嘩啦!
正當他這邊思量的時候,兩人所在營帳中,忽然闖進來一人,這人急切的掀開帳簾,快步走了進來,嘴裏喘着粗氣,顯是一路疾奔過來的。
那幕僚一見來人,趕緊起身行禮,口稱将軍。
這來的人赫然就是汪荃,隻是此時的他根本顧不上儀态,也不理會那幕僚的行禮,更不回禮,徑直來到慕容疆跟前,劈頭蓋臉就是一句:“說!這個消息是不是你們刻意放出來的,想要擾本将軍心!?”那話中有急切之意,更隐隐包含着一絲震顫。
“将軍,您這是怎麽了?”
那幕僚見了自家将軍的這幅模樣,頓時一臉不解,同時心卻忍不住往下沉。
而那慕容疆同樣滿心疑惑,他這次隻是在剛來的時候見過汪荃一見,随後就被安排與這幕僚交涉。
之前那次見面,雙方都很不愉快,汪荃可以說是拿足了架子,對慕容疆的問詢有一句沒一句的回答,讓這位慕容使者可謂氣不打一處來。
到了最後,汪荃幹脆都不露面的,擺明了就是不放行,沒想到現在卻是氣急敗壞的跑了過來,不知所爲那般。
“還裝傻!”
不理會自家幕僚的詢問,汪荃看着那一臉迷惑的慕容疆,頓時怒氣勃發。
正好這個時候,忽然有兩名慕容鮮卑的護衛走了進來,他不管那汪荃的反應,徑直來到慕容疆身邊,在他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這個人汪荃和幕僚都有印象,知道是跟随慕容疆同來的護衛之一,此時一見他進來,再結合汪荃的表現,那名幕僚就知道事出有因,這背後怕是要有什麽變故,不由在心裏嘀咕起來。
而對面的慕容疆在聽了幾句之後,馬上就瞪大了眼睛,長大了嘴巴,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說什麽?”他看了看過來通報的護衛,很是不确定的追問了一句,“你能确定麽?”
那護衛這時反倒不壓低聲音了,而是重重的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消息剛剛傳來,而且直接送到豪帥手裏,恐怕連棘城那邊都還不知曉,據說代縣和當城想要出來送信的人,大部分都被截獲了,經過盤查,唯獨我們慕容部和拓跋部的人被放行出來。”
“好的,我明白了。”慕容疆擺擺手,看了一臉滿臉鐵青的汪荃,笑着對那護衛說道:“行了,我知道了,回去告訴豪帥,我這心裏有數了,讓他不用擔心,你先回去吧,這裏是我與汪将軍交涉的地方,總不好留下太多人,萬一被人誤會可就不好了。”
那話中意有所指,對面的汪荃,臉色一下子就黑了,同時冷哼一聲。
那護衛感受着帳子裏的氣氛,也看出了一點,便冷笑一聲,直接離去。
“汪将軍,你看,我确實是不知道的,”等人一走,慕容疆便懶懶散散的坐在胡椅上,“至少剛才是真不知道,這是被你冤枉了。”
“好好好!”汪荃見着慕容疆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們以爲這樣的雕蟲小技,就能讓我自亂陣腳?”
“雕蟲小技?”慕容疆搖搖頭,“将軍還以爲,我們是在散播謠言,爲了亂你陣腳,伺機入那代郡?”
“難道不是?”汪荃眉毛一挑,語氣中有着挑釁的味道,但眼睛裏卻有着希冀,似乎期望慕容疆能承認下來。
“這怎麽可能?”慕容疆一下子站起來,兩眼放光一般的說道:“剛才那名族人過來,可不是告訴我,說什麽計謀、謠言的,而是來告知軍情!你難道沒有聽到麽?代縣、當城阻攔報信之人,唯獨我慕容氏可以例外,這就說明陳太守對我慕容部族态度不同!”他自然而然的将“拓跋”兩字忽略了。
看着臉色越來越難看的汪荃,慕容疆歎息一聲,又看了看那一臉茫然不解的幕僚,不由說道:“何必呢?兩路大軍盡數覆滅,那代郡破滅了段文鴦的兵馬,又擊敗了阮豹,俘虜了段文鴦,而阮豹則生死不知,這樣的結果,便是告訴我,我也不信,但看着将軍的樣子,我卻不得不信了!”
“什麽?”
那名幕僚本來一臉困惑,無法理解汪荃的種種舉動,但等他聽聞這一句,卻是徹底不能淡定了。
“慕容君莫不是在開玩笑?”那幕僚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總算知道汪荃先前的話是什麽意思了,“就算想要用謠言來禍亂我軍,也該想點可行的、現實的,這種一聽就知道是假的,又有什麽意思?”
慕容疆攤攤手,一臉無奈。
汪荃眯起眼睛,看着慕容疆,冷冷說道:“将近十萬大軍!兩名經驗豐富的統帥!攻伐邊疆小城,盡數覆滅?這如何可能?”
“這話,将軍不該跟我說,”慕容疆搖了搖頭,“我得到消息,還在你之後,我等兵馬也被将軍阻攔在外,那代郡之中什麽情況,我又如何得知?不過……”
他忽然笑了起來,拿起身邊桌上的水果,咬了一口,嚼得嘎嘣脆,邊吃邊說:“有件事可以确定了,那就是我軍确實不急着入郡了!”
“你!事到臨頭,還在騙我!”見對方如此放肆,汪荃怒火中燒,卻還心存僥幸,不願相信,但那帳簾忽然就被人掀開,一名急切的兵卒直奔進來,張口就道:“将軍!不好了!不好!咱們的大本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