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這賊首之外,這幾個都是那賊軍的将領!還請太守示下,要如何處置!”
冉瞻聲起,堂中安靜,衆人噤若寒蟬。
冉瞻說話的時候,指了指身邊幾名被捆綁的結結實實的高大男子。
“既然是賊寇,那就按着賊寇的法子處置。”陳止看着幾人,淡淡說着,“該殺的殺,該收押的收押。”
“你不能殺我等!“幾名俘虜将領一樣惜命,其中一人掙紮起來,“我等乃是奉王浚之令過來的,你要殺我們,就是得罪王浚!”
王浚。
這兩個字從鮮卑将領的嘴裏一說出來,整個公堂頓時就安靜下來,無論是世家之人,又或者是官吏,都屏住呼吸,随後将目光轉移到了陳止身上。
在這之前,王浚這兩個字就是幽州的天,他的敵意就好比大山一樣沉重,壓在誰的身上,誰都不得安生。
但眼下情況已經有了變化,盡管還不清楚陳止用了何等手段,但既然連段文鴦都半死不活的被擡進來了,那說明先前一戰,陳止确實得勝了。
以三千多人,對抗十倍于己的兵馬,哪怕是守城,但能這麽迅速堅決的取勝,還勝得如此徹底,都是非常驚人的事了,在震驚衆人的同時,也抵消掉了他們心頭對王浚的一些敬畏。
畢竟這單梢砲也好,火毬也罷,都是宋代才有的技術,用七百多年的時間,換一個速勝,自然也讓衆人由衷敬畏。
可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繞不掉的名字,隻要踩在幽州這片土地上,那就不能不考慮王浚的心思。
“王浚?你是說你們這些人來攻城,是秉承了大将軍的意思?”陳止往後面微微一靠,雙手在身前交叉,饒有興緻的問道:“你叫什麽名字,這些話你是聽誰說的?”
陳止這一開口,衆人便更加不敢吭聲了。
倒是那名将領吐了一口氣,将脖子挺直,說道:“我名段閩,這消息不是聽說的,我家豪帥,就是得了大将軍的命令,這才領軍出征,你現在擊敗了我等,又要殺了我們,難道不怕王浚問罪?”
陳止聽到這裏,反而笑了起來,随後說道:“這倒是奇了,我代郡乃是幽州治下,大将軍爲幽州刺史,有統轄之權,有什麽理由要找人來攻伐于我?攻伐也就罷了,還特意挑選了你們這些鮮卑人過來,豈非可笑?”
“原因是什麽你心裏清楚!”那段閩說話的時候,其實觀察着衆人,見自己一說王浚的名字,在場之人都是色變,心裏就有底了,他再來之前就聽說過,漢地太守看似強橫,其實被下面世家制約,想來這陳止也是一樣。
“我還真不清楚!”陳止卻忽然将笑容一收,“不要在這裏胡言亂語了,你的這些話留在自己心裏吧,王刺史如果舉得我哪裏做得不對,直接斥責便是,難道他一個刺史,還要靠着歪門邪道才能應對我這個太守?朝廷有其法度,何必多此一舉?倒是爾等,既爲段部之民,那就該知道段部鮮卑早就向朝廷上表稱臣了,如今居然率衆攻打城池,這是叛逆之罪!陳梓,這叛逆按着大漢律法,要如何處置?”
“你……”段閩目瞪口呆,他本以爲陳止要和他理論一番,說清楚責任何在,誰想到剛才還好端端的問話,轉臉就要一本正經的問罪了!
邊上的陳梓也格外配合,當即開腔說道:“這段文鴦領軍攻朝廷城池,乃是謀反之舉,按大漢律,謀逆乃是大罪,便是當年的淮陰侯和梁王,都要夷三族,處以極刑,律曰:大逆不道,父母、妻子、同産皆棄市!”
“既如此,這些人就都拖下去,依律處置!”陳止眯起眼睛,根本不給下面的人置喙和發言的機會,已經給出了判決,“還有這段文鴦,他受了重傷,但也該是依法而死,不可以擅自死去,讓人拿藥材吊命,撐到行刑之日!”
“諾!”
“放開我!放開我!”
那段閩與其他人掙紮着要起來,但押送他們的兵卒直接一拳頭砸下去,跟着就拖拽起來,三下五除二就把人控制住了,然後就要扭送出去,關押起來,等候行刑之日。
“陳止!你真不怕王浚找你麽!到時候……”
那段閩被帶走的時候,還一步三回頭,扯着嗓子嚎叫着,說的堂中之人心神震蕩,惴惴不安。
陳止卻忽然開口道:“莫說你都是一派胡言,大将軍根本不會跟你等狼狽爲奸,即便真有此事……”他頓了頓,随後才繼續道:“那又要怎麽來問罪我?再派一路大軍過來麽?”
這話說出口來,堂中頓時就是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而段閩也好像是突然被人捏住了嗓子,那叫喊之聲戛然而止!
他們忽然才意識到,這一戰過後,陳止和王浚之間的關系,固然是更加緊張了,但雙方之間的關系也變得複雜了,原本很清楚的強弱分别,也因爲這次攻城戰而模糊起來。
便在這凝重的氣氛中,一衆鮮卑頭領在不情不願中被帶走,随後冉瞻無意的問了一句:“太守,這群人要何事行刑?是否還要按着問斬的規矩,上報給朝廷?”
這問斬的流程,前文曾經提過,爲了避免冤假錯案、掌握生殺予奪的大權,朝廷對于要去命的犯人,一般會給予統一的批示,也因此造成了諸多問題,衍生出了很多的潛規則。
現在也是一樣,這些人被拿住了,要怎麽走流程?
陳止卻搖搖頭道:“這戰争時期,想來不用按着正常的程序走,這些人的罪行明明白白,可以直接拿下,不過按理說還有一個首罪之說,但這段文鴦本就是個将領,剛才段閩不也說了嗎,他還有人指使……”
衆人聽到這裏,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睛,心想不得了,該不會這位太守,打算正是和王浚對上了吧?要明刀明槍的來了?
連陳梓都爲之一愣,但随後就聽陳止說道:“依照這段文鴦的來曆,他背後的段部問題也不小,一樣脫不了幹系,待此事之後,我就當禀報大将軍,讓他徹查段部,若有必要更要親自過去詢問一番。”
如此一說,衆人才紛紛放心,就算現在對陳止敬畏有加,不敢有他念了,可若是知道陳止要正兒八經的怼王浚,那這群人也是犯怵的,畢竟代郡一地和幽州比起來,無論是資源還是人力,差距都太大了。
不過轉念一想,段部鮮卑是王浚手下的王牌之一,更是其重要的兵源,據說王浚麾下的騎兵,有八成都是出自段部,陳止真要是和段部對上,那也就與王浚直接矛盾沒多大區别了。
隻是當下這個時候,沒有人敢出言勸阻,隻能是在旁聽着。
尤其是劉框等人,之前還氣勢洶洶,一副要将陳止打落官位的樣子,而今卻都是垂頭喪氣,本來聚集在這劉框身邊的幾人,更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默默的後退,想要重新歸于世家人群之中,生怕被陳止盯上。
可惜,怕什麽就來什麽。
這邊,陳止把話說完,忽然就朝劉框、鄭如等人看了過去,他的目光無形無質,但劉框等人一接觸上,就像是被針尖刺了一樣,渾身一個激靈。
“這外賊處置了,可有些内應也不得不懲戒,否則如何能夠服衆?”
伴随着這話一說,有心爲劉框等人求個情的劉太公等,也不敢出聲了,原因很簡單,陳止一開口就把事情定性了。
内應!
劉框渾身一個哆嗦,便要開口解釋。
然而陳止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就說着:“外敵來襲,城池上下一心,有力出力,有人出人,爲的就是護持家園,否則城破之後,多少人要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這都是沉甸甸的人命!結果呢,卻有那麽一小撮人,根本不把人命放在心上,不惜背棄朝廷!背棄父老鄉親!更背棄自己的血脈同族!要給胡人做内應,要爲自己的私心,擾亂守城大計!要放胡人入城啊!”
越往後面,陳止的聲音就越高,聲音裏也帶上了一絲怒意:“這是我這次守住了,而且還是迅速擊潰了敵軍,要是慢一點、遲一些,本來必勝的局面,都有可能被人翻盤啊!到時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忽朝幾位世家宿老看去,問道:“幾位長者,你們是世家之長,根本就在代郡,你們來說說,這般行徑,是不是刨根之舉?到時候大軍入城,是不是第一個倒黴的就是你們這些世家?這麽多年的積累,說不定都要化作烏有,這等人要如何處置?”
幾老聽聞,不由暗叫苦也,深深對陳止敬畏起來,明白了對方生殺予奪的氣勢。
若是城池破了,他們爲世家之長,自信能說得那段文鴦知道厲害,不敢造次,而世家獻上财貨女子等,足以交代過去,到時候舞照跳、馬照跑。
可這話不能在這裏說出來啊,此處乃是官府公堂,外面更有追随冉瞻等人前來的父老鄉親,真要是把實話說出來了,以後他們的家族如何在代郡立足?
人言可畏啊!
一念至此,他們不得不咬着牙,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
“當嚴懲不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