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層關系,”沈謝覺得理解了一些,“難怪消息一傳來,大鴻胪也不惱怒,先想到的就是把陳太樂請過來,但大鴻胪就真的一點都不擔心匈奴人因此而興兵?”
“興兵?匈奴拿什麽興兵?”梅敬嗤笑起來,“你不要聽坊間的傳聞,什麽大鴻胪畏懼匈奴勢大,所以主和,大鴻胪之前提議時,是大軍敗退的時候,朝廷的官兵去匈奴的地盤攻殺,那并州說好聽點還是咱們大漢的州郡,但稍微知道點内情的,都知道,那地方早就被匈奴竊取了,若是還要攻伐、大軍在對方地盤,危險難測,所以要有退讓,但此一時彼一時也。”
“就算大鴻胪不擔心,匈奴使節也不敢變臉,但使節團出了事,我這個典客令可脫不了關系,不知道要如何善後。”沈謝說話間,朝梅敬拱拱手:“梅兄,多謝提醒了,我此去見陳太樂,定會有所留意的。”
“你知道就好,我就先回去了。”
說話間,兩人到了門前,沈謝緻謝之後,就離開了衙門,直往陳止所在之處而去。
随着他這一去,之後幾日,大鴻胪與太常之間又有了口水聲,卻是關于陳止的去留問題又激起了一輪口水仗,一邊是大鴻胪趙珉,想用這件事作爲借口,将陳止讨要過去,說是要在正式的大典之前,都讓陳止在那邊否則。
另一邊,太常鄧蒙也不願意松口,因爲文評的終評就要展開,再過半個月,還有丹青評要召開,丹青之後就是音律,現在這品評一事,已經被太常府上下看做大事,鄭重對待。
現在的太常府,上到太常,下到普通的吏胥,都現了,随着文評的進行,各個司衙也好,那諸多書院也罷,對太常府、對太樂署都越來越客氣了,從朝廷其他司衙傳來的消息,也看得出來,書院之間私下裏的賭鬥減少了許多,近乎絕迹,那些書院的學子,一個個都摩拳擦掌,等待着在文評上一鳴驚人,根本就看不上平時争執的那點收獲了
所謂争執,也是爲了争個名望高低,但隻要能參加文評,立刻就洛陽聞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謂一本萬利,比在大街邊、大路旁和人争執斯文多了。
在這樣風氣的帶動下,讓太樂署對書院事物的話語權迅增加,連帶着作爲上級衙門的太常府也水漲船高,太常鄧蒙對這個意外的收獲很是驚喜,加上他在前期就沒給陳止什麽掣肘,随機又加大了支持力度。
這樣的情況下,鄧蒙當然不願作爲掌舵人的陳止,在這個時候被人拉走,尤其是陳止在職權上,明明是他的下屬。
最後的結果,是雙方爲了這件事,直接鬧到了皇帝劉岱的面前。
“鄧太常,你讓陳止過來聯絡兩邊,還特地說過,年輕人不怕承擔擔子,讓我多給他一些信任和差事,我這是從善如流啊,結果呢,你倒好了,這邊的事才剛辦了一半,你就把人給我叫回去了,倒是給你那邊鬧出了好大的動靜,那我這邊的攤子怎麽辦?”
趙珉的口氣裏有着那麽一絲抱怨,沖着劉岱說道:“皇上,您來評評理,我說的是不是整個道理?當初陳止過來聯絡的時候,皇上您也是知道的。”
“此言荒謬!”
不等劉岱回話,太常鄧蒙就反駁起來:“大鴻胪你也說了,陳止是派過去聯絡的,是爲了之後的大典協調兩邊,可不是派遣過去,給你鴻胪寺做差事的,再說了,陳止乃是太樂令,是我太常府之人,難道我調動自己的屬官,還要和鴻胪寺交代?這不是本末倒置麽?也是有違官制、禮制!”
“鄧太常,你這是在混淆概念啊。”趙珉絲毫也不退讓,冷笑一聲,“陳太樂是你太常府的從屬官,這不假,但他并非是你的私官,歸根結底,我等都是爲聖上分憂,爲朝廷做事,當下最重要的,就是接待屬邦使臣,這是彰顯國朝威嚴的事,豈能等閑視之,陳太樂擅長統籌謀劃,其若在我鴻胪寺中,一人可抵幾十人,能爲朝廷分憂,這種時候,鄧太常你還秉持着門戶之見,這是何等狹義!”
他這一連串的話扔出來,登時就給鄧蒙戴了幾個帽子,後者豈能善罷甘休,雖不至于拿出冷臉,但語氣上也有些不善了
“大鴻胪此言還是差矣,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我承認接待來使重要,能比得過祭祀麽?所謂來使,也高觀禮,要弘揚威嚴,也要靠禮,那大典之事,才是正道。若按你的說法,那才是本末倒置,爲了一個環節,而忽視整個祭祀大典的重要,這是一葉障目啊!”
趙珉冷笑依舊,毫不客氣的指出問題:“休得胡言,你将陳止喚回去,是爲了那文評、丹青評等事,以爲我不知道,那祭祀大典根本就沒有讓陳止接手!”
鄧蒙搖搖頭,語氣頗爲冷硬的道:“文評等事,事關名教教化,難道就是小事?名教關乎社稷根本,涉及後世傳承,半點也不能忽視,何況這本是陳止籌劃,他若不來主持,誰人能夠勝任?就算是将陳止叫到這裏,他必然更看重凝聚了自己心血的文評!我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沒讓他接祭祀大典,否則萬一讓他顧此失彼,豈不是弄巧成拙?但這也隻是暫時,待文評稍定,這大典的相關之事,也要由他把控,怎麽到了大鴻胪這,就成了不讓他接手了,也不知道是聽了哪裏的謠言。”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誰都沒有退讓的意思,其他列卿不由暗暗搖頭,對引起二人争執的陳止,也生出了興趣,不少人都拿眼睛去看太仆陳永。
但這位老臣卻是一副眼觀鼻鼻觀口、事不關己的樣子,仿佛被人争搶的不是自己的族孫一般。
兩位九卿大臣,當着皇帝的面,就這麽吵鬧起來,連劉岱都找不到插話的機會,令他很是郁悶,畢竟他将九卿召集過來,是因爲匈奴的那檔子事,要商讨對策,結果剛起了個頭,提到了陳止的名字,這兩位就開始争吵了。
好在這樣的事,其實并不少見,别說現在是召集九卿的小會,就算是朝會大殿之上,這樣的事也不少見,早期新漢禮制不齊全的時候,甚至還曾全武行上演。
不過,聽着聽着,這位人皇也感興趣起來了,他對陳止和文評同樣充滿了期待,對陳止更是欣賞,見兩個重臣因陳止鬧了口角,尤其其中一位,還是有名的老好人、秉承中庸之道的鄧蒙,另一位過去對陳止語氣不善,結果現在都拿出勁頭來了,他也免不了有些好奇,幹脆就津津有味的聽着,也不勸阻。
皇帝的這番作态,讓其他人很是無奈,列卿之中也有那位張家的張應,他聽着聽着,眉頭一皺,覺得陳止果然危險。
“陳止隻在太常府爲官不到兩月,和鴻胪寺聯系不足一月,就把這兩位上卿弄成了這個樣子,這能耐也太大了,還有他那個文評,我本料到風潮不小,卻也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程度,這人又能折騰,又有能力,還能很快出政績,就算是按着王布的想法,将他調往外地,怕是一個不小心,就要被他累積到了足夠的功績,直接回洛陽來了,爲穩妥計,不如找一個品階夠高,不怕他不接,同時又難出成績,沒有個幾年難以冒頭的位子給他……”
想着想着,張應陷入了沉寂,權衡利弊,想要找一個合适的職位,将陳止調走。
就在他思考的時候,還有一人全神貫注的聽着兩卿争吵,眼睛裏閃爍着異樣的神采。
這個人就是新任的大司農,楊結。
他也是三楊之一,楊濟的兒子。
“這陳止還真不錯,可以讓兩位列卿這般争奪,已經不需要再多說什麽了,而那文評我也去看過,确實有趣,而且很有深意,既滿足了名教的教化之意,又幫助太樂署、乃至太常府集權,手段非同一般,這樣的人,确實是個合适的人選,不錯,不錯,出色。”
這麽想着,過了一會,他忍不住也詢問起來,想要知道陳止在鴻胪寺又做了什麽。
他一開口不要緊,其他幾位列卿,也順勢出聲,隻不過他們不是想了解陳止,而是要趕緊平息了這場争論。
最終,這列卿所言皆爲陳止之事,連皇帝都參與進去了,興緻勃勃的談論文評和陳止,展望接下來的幾評,格外精神。
這一幕,讓侍候在側的中常侍莫安節看得一陣無奈。
諸位,跑題了!那匈奴人還放不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