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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友人談與仇人哀

多慮了。

這三個字從陳止的口中說出來,讓陶涯等人一愣。

陳止不僅絲毫也不擔心,甚至還能端坐席上,給衆人沏茶。

于是,幾人雖未聽陳止的詳解,但莫名的就相信了他的話,心裏的擔憂略有平息。

跟着,陳止反而還安慰起他們來了,他笑道:“匈奴若是記恨我,不給他們難堪,他們也不會改變心意,多一事,少一事,無損他們對我的成見,可我若不做今日之事,倒是有可能被朝廷當做添頭,用來安撫匈奴人,但我這麽一做,情況卻大不相同了,朝廷上原來有這種念頭的人,也不得不收斂想法了。”

衆人聽得此言,先是一愣,随後趙興、陶涯的眼睛就忽然亮了起來,明顯是想通了裏面的關鍵。

陸映想了想,遲疑的問道:“陳兄,你的意思,是說要借勢而爲?”

陳止點點頭,笑道:“管子說過,凡民從上也,不從口之所言,從情之所好者也。今時之民衆,對匈奴深惡痛絕,或覺其族嚣張,或覺兵敗而恥辱,而文評之事,萬人空巷,洛陽之人無有不知者,是以匈奴使今日之舉,半日就可傳遍全城,被萬民所知,我當時就言,若上有懼者,可以将我陳止交出去,平息匈奴的憤怒。”

“那可就和百姓國人的心思相悖了。”陶涯笑着歎息,“國人痛恨匈奴之時,上若予取予求,還将功臣獻出,動搖了民心,就要動搖權柄,哪怕是世家出身,也要思量一下,畢竟世家子弟衆多,可以替換,但萬一群情激奮,名望崩盤,那就不是一人承擔,而是家族皆污也。”

“言之有理,”陸映沉吟片刻,歎息道:“匈奴,逆賊小邦也,縱有一時勝,但其得意而忘形,聽說匈奴使團一路行來,每到一處郡縣,都要彰顯武力,尋機以辱官吏,此舉正合韓子所言,國小而不處卑,力少而不畏強,無禮而侮大鄰,貪愎而拙交者,此乃速亡之路,取死之道也,高堂之上的諸公豈能不知?”

趙興也道:“孫子曰,道者,令民與上同意也,故可以與之死,可以與之生,而不畏危,今下民乃怒匈奴之不臣,若上公若以陳兄這般國士以爲獻,那誰人願與死?願與生?這就是不從民之情啊,凡民從上,不是看他們說的,而是看他們所做之事,體現出的是何種情懷,從而知道他們的喜好,上位之人勇敢,下士就勇于犧牲,若是仁愛,則百姓不會無情,但若是将陳兄交出,或者給予懲戒,那民衆觀之,又要如何效仿?”

劉綱也明白過來,頓時笑道:“若上不行,則民不從,是以有道之君,行法修制,先民服也。這古時候的有道之君、賢明君主,要推行律法、修訂制度,都要先于民衆而躬行,就是爲了以身作則,是上下同欲。如今北線剛敗,而陳兄有功,文評盛哉,洛陽皆知,今日之事很快就要傳遍全城,加上陳兄所言傳出,則上有顧忌,必不敢逆潮而行,陳兄此舉,不是沖動,反而是自保,是立于不敗之地!”

幾人一番交談,皆有所得,至此,都不複憂慮,而是佩服起陳止。

劉綱忽然又道:“不過這事雖然不用擔心有反複,但到底涉及邦交,乃是鴻胪寺之事,我不久前聽聞,那大鴻胪對陳兄似有成見,就怕有什麽隐患。”

陳止搖搖頭道:“你這都是過去的老傳聞了,趙大鴻胪過去之言,乃是忠心爲國,不會因私廢公,我與他交談甚歡,之前暫離鴻胪寺,過來布置文評,他還親自出面挽留過。”

幾人聽聞,面面相觑,不知真假,也不再問。

随後,陸映卻道:“就怕匈奴因此,又動刀兵。”

陳止卻搖頭道:“匈奴難以起兵,朝廷則不願動兵,否則焉有匈奴遣使一事?”

衆問其故,陳止隻是道:“幾日後,自然可知。”

與此同時,那消息傳到各處,諸多勢力,各有感慨。

張應自王布口中得知,沉默片刻,才道:“未行而謀,皆有所尊,陳止此人不可小視,看似魯莽,卻是沽名釣譽的謀劃之舉,也不知他是臨時起意,還是早已預料到了,若是前者,則此人應變之能世所罕見,若是後者,那就更是後生可畏,無從捉摸,但無論是前者後者,此人都不該留在京城,否則陳永如虎添翼,王布,再過些時日,你就開始推動吧。”

“諾!”王布躬身應下。

………………

“愚不可及!”

被禁足在家的徐吉,一樣得到了消息,大喜過望。

他已被禁足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在這期間,隻出去了有限幾次,不敢太多,以防觸怒他的那位父親。

不過文評之事鬧得這麽大,徐吉雖在家中,卻也聽聞了外界的種種,知道陳止和他的文評是何等炙手可熱,他這心裏就像是被毒蛇在一點一點啃食,别提有多難受了。

尤其想到,自己因爲陳止被撤職、被懲罰閉門思過,積攢的一點名聲,也在和陳止的鬥争中敗落,反而對方卻風生水起,心中的不平衡讓他有一種将要發狂的沖動。

幸虧徐吉還有點定力,才能忍得下來,但也近乎臨界點了,沒想到在這種時候,傳來了這樣的一個消息。

“匈奴使團的到來,對朝廷而言可是一件大事,我聽父親提過,之前的大敗,加上劉淵身死,朝廷對匈奴的态度和政策都在變化,動兵、動武的可能很小,這種關頭,肯定會客氣的招待來使,豈能任由陳止折辱,一個不好,匈奴再起戰端,就是糟糕局面,陳止擔得起這個責任?”

說着這些,徐吉一個多月以來的陰郁心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大仇即将得報的快慰,跟着就讓心腹管事徐皮去外面打探消息,好知道朝廷要如何處置陳止。

在這種情緒的帶動下,在用餐的時候,徐吉破天荒的多吃了一張餅,要知道,這一個多月以來,這位公侯之子因爲心中有事,飯量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心情一好,胃口也就開了。

不過,吃到一半,徐皮就回來了。

“如何?知道怎麽處置陳止了麽?若是合适,我亦以公侯之子上書,博個名聲,也好讓人知道,我徐吉并未被陳止鬥垮,而是忍辱負重,如那越王勾踐一樣,等待着機會,名聲傳開,再入仕途也就不遠了。”

徐吉一邊吃着,一邊說着,但半晌沒聽到徐皮的回應,不由疑惑,擡頭一看,卻發現這位心腹的後面,還跟着一個熟面孔,正是父親陽平侯的管事。

“盤叔,你怎麽來了?”

這管事名爲徐盤,資曆不淺,徐吉也不敢造次,問候了一句,注意到其人神色不對,又看徐皮,發現此人面色凄苦,心裏頓時“咯噔”一聲,暗道不妙。

難不成,陳止那又有變故?

不等他詢問,徐盤就開口說道:“吉少爺,侯爺讓您閉門讀書,本意是爲你好,想讓你熏染人文,加深底蘊,以期明智,順便還可避開太樂令,不讓之前的事影響兩家關系,可您爲何不能明白侯爺的良苦用心呢?時至今日,連谷少爺都已認錯,唯獨您依舊心存僥幸,一聽說太樂令那些許變故,就派人出去打探,您想幹什麽?難道還想趁機給太樂令一個不痛快?”

這口氣果然不對!

徐吉心頭大震,離席起身,說道:“盤叔此言何意?我是聽聞城中有變故,好奇之下,乃使人問之,哪有什麽其他想法?”

“唉,”徐盤歎息一聲,搖搖頭道,“事到如今,爲何您還不明白,太樂令豈是尋常人物?連侯爺談起他來,也要稱贊,不視之爲小輩,您怎能和他比呢?若是心存争鬥念頭,侯爺怎麽放心放您出去?您讓人打探消息,後面呢?是不是想着給太樂令使絆子?就算讓太樂令一時不快,那又如何?過個幾日就無甚影響了,反而加深兩邊的嫌隙,這不是損人不利己麽,有何意義?”

徐吉心頭晴天霹靂,他如何聽不出來,徐盤話雖委婉,但潛在含義卻再明顯不過了——

你和陳止,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人物,也别想着和陳止比了,你的算計,隻能讓陳止心情不愉快,除此之外再無他用,反而要影響兩家的關系,讓陽平侯不快。

這種意思,比直接斥責徐吉,還讓他難以接受,因爲在他的心中,自己與陳止年齡相仿,而家世比之對方好過太多,之所以落了下風,是陳止一時有運罷了,隻要重整旗鼓,早晚能找回場子,乃至将陳止壓下。

但現在,自家老人轉述父親之言,将他徐吉鄙視到了極點,壓根就認爲他不配和陳止相提并論。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怎麽比不上陳止了?我行事有度,籌謀甚多,走一步就可看三步,他陳止若不是恰好想到一個文評的點子,讓各方看重、顧忌,隻是靠我聯絡三家之能,就足以讓他身敗名裂,哪裏還有他如今的嚣張!”

徐吉大聲叫着,仿佛要把不快都喊出去。

“他現在還得罪了匈奴人,那可是匈奴人,剛剛大勝,震驚國朝,陳止抓匈奴,自取死爾!此乃莽夫所行,吾不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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