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下人送來的卷宗,張若眉頭緊鎖,意識到這次的事情并不簡單,牽扯甚廣。
“除了這個匈奴人的蹤迹之外,竟然還有朝中勢力的痕迹,這下可就不好弄了,一個不小心,牽連太廣,那此案就有可能不了了之,可如果太過收斂,最後的案情不痛不癢,一樣不可能有驚醒作用,更不能讓朝中注意到危險。”
這個案件,背後有不少疑點,更牽扯了幾方勢力,如果處理的不好,那麽各方都要有意淡化,最終就是不了了之,毫無作用,可如果處理的太過輕描淡寫,一樣浪費了機會,無法通過此案,敲山震虎。
在彭城待了将近三個月的時間,張若始終在處理着案件,但也沒有放松對朝中的了解,他畢竟挂着廷尉正之職,每過幾天,都有人專門将京城的情況,以及部分案件的審理過程、結果,整理成文書,給他送來。
在這種方法之下,讓張若保持了對中樞的了解。
“武鄉侯北上之後,朝中的争鬥并沒有停歇,幾位王爺都伸手進來了,想要打壓世家大族的進一步壯大,但這無疑和先帝扶北抗南的策略有了沖突,因此朝中亂局,一日高過一日,這種時候,有人想要對功勳之首的武鄉侯動手,并不讓人意外,但假借異族之手,就有些過分了,背後說不定有什麽交易,尤其是武鄉侯正領兵北上……”
想着想着,張若意識到了裏面不對勁的地方,不由眯起眼睛,讓人備上了筆墨紙硯,然後就書寫起來。
等過了一會,有個仆人過來,見張若在動筆,就候在門邊,等張若放下筆,他才進來說道:“啓禀老爺,有人過來拜訪?”
張若頭也不回的問道:“是京城又有消息傳來了?”
那仆人搖搖頭道:“不是,來人姓呂,聽說是青州過來了,要給老爺您送請帖。”
“送請帖的?”張若露出意外之色,但還是點頭道,“讓人進來吧。”
很快,一身仆從打扮的男子就走了進來,但他龍行虎步、風姿卓越,行走間仿佛有風雲同行,好一個潇灑氣度,看得張若不由稱奇。
“這是哪家的家仆,竟然有如此氣度?就是一般小地方的名士,也不過如此了吧。”
這個念頭落下,那人已經嚴格按照周禮,給張若行了一禮,然後兩手捧着一張請帖遞了過來,口中則道:“青州孔氏下仆呂津,奉命前來送帖,還請張君接過。”
“孔家的人?”
張若微微點頭,結果了請帖,并沒有立刻打開,而是等着下文。
果然,這呂津接着就道:“張君乃是法家大賢,出于名門,此次請帖,是請張君能往杏壇論道,約莫就在兩個月之後。”
張若搖頭道:“你當知曉我爲朝官,不可擅離,這個請帖我收下了,但到時候能不能到,就不好說了。”
呂津半點也不意外,更不争取,隻是語氣平和的說道:“我等也是知曉的,但這次論道與以往不同,有番外之人前來,更有佛門高僧論法,實爲盛事,以張君之名、上品之尊,若是沒有邀請,那可是說不過去的。”
“哦?聽你這意思,這次是廣邀名士了?”張若聽出一點味道,“那這彭城郡,也有不少人在邀請之列吧?”
“不錯,”呂津點了點頭,“此次盛事,我家主人有心引諸家共論,彭城俊傑衆多,如貴靜先生、無憂先生、清湖先生,都是德高望重的長者,又有張君、庾禦史居于此,有陸映、陶涯等正好在此遊學。”
他說了很多人,但真正的彭城人士其實不多,如張若、庾亮,都是過來辦案的,而陸映、陶涯則是遊學經過,因爲某些事耽擱下來的,結果也都備好了請帖。
不過,從呂津的風度來看,這給人送請帖的活,也是分人的,呂津其人風度翩翩,雖然是家丁之流,但看起來宛如名士,因此過來給張若送請帖,而陸映、陶涯等人面對的,大概就不是這等人物了。
“這麽說,我這一封請帖,是事先就準備好的?”張若聞言說着,忽然話鋒一轉,“你剛才提到了陸映,說到了陶涯,那可還備好了彭城陳止的請帖?”
呂津露出尴尬之色,說道:“我等此行,是先南後北,蓋因我家老爺之前去了南方拜訪老友,然後得了諸位行蹤之後,寫下了請帖,那個時候陳先生在南邊隻有文章流傳,我家老爺也很欣賞,不過……因爲時間緊迫,沒有來得及寫下請帖。”
說着,他的神色就有些不自然了,因爲這确實是一個失誤,他們來到了彭城,立刻就知道了陳止,也聽聞了三品之名,更得知了諸多傳聞,就知道這位陳止,也該得一封請帖,但是由于消息傳遞的不夠及時,造成了一點偏差。
呂津的話,說得非常委婉,但意思卻很清楚了,那就是這位呂津的主人,在南邊的時候,隻是聽過陳止的名聲,看過他的文章,也很欣賞,但并不認爲陳止憑着這些,就可以得到一封請帖。
至少在當時看來,是這樣的。
因爲,呂津主人的請帖,并不是那麽容易送出去的,不要看張若有、庾亮有,連陸映和陶涯都有,但這些人無一例外,除了才學之外,還有過人的家世,有出衆的品行傳聞,有上品、中品的位格,因此在呂津主人看來,這些人足以得到請帖。
而當時的陳止,除了一定的名聲之外,最讓南邊衆人看重的,是一篇文章,而單純靠着一文出名的人,其他方面的學問造詣如何,根本就不分明,這種情況下,呂津的主人自然不會貿然寫下請帖。
呂津也從傳聞中得知,陳止與張若的關系不錯,這時聽張若問起,就解釋了起來:“我等回去青州,就會将請帖送來。”
同一時間,在那中正府上,祖納也正接待一人,此人也是家仆打扮,但論及風度,絲毫不下于呂津,也在和他說着杏壇論道之事。
不過,在邀請祖納的事上,這個家仆卻有着不同的說辭:“祖中正,此次杏壇論道,這手談論道乃是很重要的部分,我家主人邀請的人裏面,不乏棋道高手,而且分屬各家,都是以白家之術手談的行家,定然會讓您滿意的。”
“說的這麽多,但本官職責在身,不好擅離職守,到時候最多是派一二子弟過去,”祖納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遺憾的表情,“錯過如此之事,當真遺憾,如果是兩年之前,本官定當前往。”
那仆從也是滿臉遺憾,不由搖頭道:“真是可惜,這次論道,我家主人還邀請到了番人中的幾位棋壇高手,如那鮮卑的段甘、慕容舉等。”
祖納一聽,臉上的遺憾之色更甚,不由搖頭苦笑,但旋即卻露出一絲疑容:“算算時間,今年本不該是杏壇論道之時,令主何故要邀請四方之士?”
那仆從搖搖頭道:“這就不是在下能知道的了。”
祖納點點頭,表示理解,但忽然念頭一動,問道:“你剛才提到了陸映、魏歐他們,不知道彭城陳止,是誰去送的請帖?”
頓時,這個仆人也露出了尴尬之色。
幾乎就在同時,也有一人問出了相似的問題。
“給陳止送請帖的人是何人?風度比之你如何?”
問出此言的,赫然正是庾亮。
和兩個多月前相比,庾亮風采依舊,隻是臉有些清瘦了,他同樣也在接待着一名過來送請帖的家仆,此人同樣風度過人。
在看到這人的第一眼,庾亮就明白了,這是看人下碟的把戲,給上品之人送請帖,就用這等風度的家仆,而其他人等,自然要低上一個檔次,問這個話,就是想從側面來了解,在孔家人的心中,自己與陳止誰高誰低。
庾亮的話一問出來,他對面的那個仆從心裏就有底了,他一進城,就聽說了陳止和庾亮的矛盾,從容答道:“我家主人寫下請帖之事,陳先生名聲未顯,因此這次并未備上他的請帖。”
“哦?沒有給陳止的?你們這個功夫做得不到位啊,他如今可是彭城有限的幾個上品之一。”庾亮搖搖頭,表情沒有半點變化,令那仆從摸不清他的心思,隻能是告了罪。
幾句話過後,這孔家仆從就告辭了。
看着那人遠去的背影,庾亮猛地一組安全頭,輕微的甩動了一下,但旋即恢複如常,招來一個家丁問道:“這幾日,陳止又做了什麽?”
那家丁早就熟悉了這個問題,不假思索的就道:“還是在城外的莊園中,訓練他的那兩百家丁,聽說最近還從外地走商的手裏買了幾匹高頭大馬,牽過去讓家丁熟悉。”
“他這幾個月不是閉門寫農書,就是訓練家丁,倒是深知養望之道,知道鞏固鄉品品階。”庾亮冷笑了起來,“他這樣的作态,倒是不好找他的麻煩了。”
那邊上的家丁眼珠子一轉,說道:“老爺,小的聽說,那個江東陸映,最近每日都去陳止府上拜見,說是要和他一同遊學呢,小的估摸着,陳止可能要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