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從得知消息,到确定方案,再到決定人選,跟着召集人手,一路趕來,就花了六七天的時間?”
想通關鍵,衆人就從驚訝到心中一凜。
“朝廷對這個事是非常重視啊。”陶涯的臉色不太好,特使這麽快到來,讓他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龐鄉皺起眉頭,問那個仆從道:“消息從哪傳來的,特使的隊伍在哪了?朝廷的特使過來,彭城郡肯定要先接到消息,然後郡守率官吏出城迎接,以正朝廷威嚴,但這兩天,城中上上下下忙碌非常,根本沒有這個迹象,難道連郡守府都沒提前接到消息?”
他一說,其他人回過神來,紛紛想到這個問題。
對呀,朝廷特使代表的是朝廷威嚴,抵達地方,要講究排場,會在快要到達目的地之前,先将消息先通報過來,讓地方上做好迎接的準備,可此時的彭城縣,這些全無迹象。
除非……
“除非是要深入調查,或者有其他目的,乃至對地方上的官府不信任,才會搞這樣的突擊,”陶涯撫了撫胡須,話鋒一轉,“不過,也有可能是特使自己的意思,覺得這樣做,有助于查案,當然,不能排除是假消息的可能。”
說到這裏,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報信仆人的身上,想辨别真假,最簡單的辦法,莫過于搞清消息來源。
被衆人盯着,仆從略顯緊張,但還是禀報道:“是個叫做庾形的送來的,此人的主人庾亮,也是這次的特使之一,但并非主導者。”
“原來是庾兄!原來他就是特使!”陶涯一聽,就拍手道,“庾兄真不愧好友之名,一來到就想着給我們通報。”
龐鄉也笑道:“也對,傳聞庾妃入宮之時,就有種種異象,他如今深受聖上信任,能作爲特使過來,很正常!”
旁人頓時明白過來。
這個庾亮,其背後的庾家也有崛起之勢,當今聖上寵愛的一名妃子,正是出自庾家,據說此妃入宮之時,還曾顯現祥瑞,因此這庾家乃是外戚,正得勢之時。
而庾亮本人,更是陶涯等人好友,過去經常就談玄論道,其人多敏善思,這次他入了特使之列,一來到就讓人通知陶涯等人,他們并不感到奇怪。
說了幾句,龐鄉又道:“既然庾兄也來了,那隻要找個時間問問他,自然能知道朝廷的打算,也能知曉他們故來的這般迅疾。”
魏歐和庾亮關系一般,見了陶涯、龐鄉的反應,就起了結交之心,問道:“庾君這般人物,我等早有耳聞,不知何時能見見她,若能與之論道,真是人生樂事。”
“總有機會的,當務之急,還是先搞清楚特使來意再說。”龐鄉看出了魏歐的心思,笑着說着。
“不對!不對!”
這個時候,陶涯突然神色大變,從坐席上直起身子,皺眉不展。
“怎麽了?”龐鄉、魏歐連同其他人都一臉疑惑的看向陶涯。
陶涯目光掃過衆人,神色凝重的說道:“諸位,你們可記得庾兄如今的官職?”
“庾亮的官職?”
衆人先是一愣,接着都是神色劇變。
“庾亮上年就入了憲台,居侍禦史之位,這次特使過來,傳來的消息不是說,那領隊的就是禦史麽?禦史中丞不會親來,那來的就是侍禦史了,而且這樣審查地方的差事,從來沒有來兩個侍禦史的,那就隻有庾亮兄一人,怎麽他還不是主導者?那真正的主導者,是誰?難道消息有誤?”
新漢的禦史台又,又稱憲台,有監察百官之權,台主爲禦史中丞,下設若幹侍禦史,分别執掌支運、考課等曹司,自宣武中興後,侍禦史就有六品位格,由于職位特殊,實權超出官品,爲勳貴、各部官員所忌。
後來宣武駕崩,皇權收縮,禦史台的職權随之萎縮,但時至今日,依舊有很大的權柄,出去監察往往隻行一位,若特使正官選擇侍禦史,并無不妥。
可回想仆從的話,衆人才驚覺其中問題,那禦史庾亮,根本不是特使團的主導者!
想到關鍵之處,衆人竟有遍體生寒的錯覺,這可不是他們小題大做,而是考慮到整個事情的變化,生出了擔憂。
朝廷特使來的速度極快,先前又可能透露出了假消息,這是要幹什麽?故布疑陣?麻痹地方?所爲何來?
陶涯直接就問道:“庾兄的派來的人,可說了特使主使是何人?”
那仆人答道:“乃是廷尉正張若。”
此言一出,衆皆色變。
“怎會是酷吏張若?朝廷爲何會派這麽個人來?”
面面相觑中,陶涯等人滿臉驚訝和意外,兼有憂慮。
廷尉爲新漢九卿之一,掌平獄,而廷尉正是其屬官,也爲六品位格,但權職極大,派遣地方,有臨機決斷之權,說殺你就殺你,還是依法而行。
尤其那張若,出身關中,爲法家傳人,行事古闆,有酷吏之名,這樣的人主導特使團,整個意義頓時就不同了。
“這下可麻煩了,若禦史爲主,就是檢查、審問爲主,是要查案的,可如果是廷尉正爲主,那就不光是要審案,還要斷案,要殺人啊!”龐鄉搖搖頭,露出擔憂之色,“難怪來得這麽快,也難怪庾兄會第一時間就派人過來,給我等通報,如果張若再來一個殺案,咱們的名聲也要牽扯其中。”
魏歐愣了愣,忽然笑道:“諸位,我等不用太過着緊,隻需靜觀其變即可,真要是有什麽變故,也得先找他陳止啊,他才是出頭鳥,先看他如何遭遇,不就知道如何應對了?”說完,便一副運籌之态,仿佛料敵于先。
與此同時,郡守府中,郡守徐輝正與幾人談笑風生。
“原來這位就是庾禦史,果然是一表人才、英俊非常,更兼年輕有爲,這麽年輕就爲侍禦史,令人敬佩啊。”
在徐輝面前,兩邊座椅上坐着幾人,分爲左右,右邊有四人,其中三個是熟人,爲幹寶、蘇峻、喬老,喬老身旁還有一人,卻是個中年人。
此人名爲桓彜,不久前曾代表徐州刺史張初,在留縣與諸葛言結交,這次是張初聽聞了彭城之事,派這桓彜過來了解情況的。
在這四人對面,同樣坐着四人,爲首一人四十歲左右,神色嚴肅,頭發梳理的井井有條,雙眉如劍,雙目冷冽,一看就是不拘言笑之人,此人就是正使張若;緊挨着張若的,卻是個英俊潇灑的青年,年不過二十出頭,面帶笑容,神色從容,姿态華美。
這人就是庾亮。
“徐郡守擡舉我了,我這點盡斤兩自己清楚得很,不比旁人,不說别的,徐州不就有個名爲陳止的名士麽,聽說這次諸葛遇襲,全靠這個陳止力挽狂瀾,他的年齡和我差不多吧?也是個能人,何必誇我。”
聽庾亮提起陳止,徐輝摸不清他的心思,但被查案的特使記住名字,并非好事,徐輝就道:“陳賢侄确實是我彭城人傑,但論品階,還是不如庾禦史的,閣下定品就是四品,如今更是早入上品,風流之名南北流傳,這次朝廷委君重任,就是證明。”言下之意就是你也别誇别人了,就你最厲害,也别扯了,趕緊說正事。
庾亮頓時露出笑容,連連謙虛,卻閉口不提案子。
徐輝心裏頓時打起鼓來。
特使團突然到來讓他措手不及,驚訝和慌亂絲毫不亞于陶涯等人,隻是他更善于隐藏,看上去神色如常,還能和衆人交涉、交談。
隻是,對朝廷到底有何打算,派來的人又有什麽深意,徐輝同樣頭疼不已,否則也不用将幹寶等人叫過來了——
按理說,接待朝廷特使,郡守府的人就夠了,将幹寶這些刺史使者叫來,目的不言自明,就是爲拉個同盟,再通過這個渠道,将消息傳給刺史。
諸葛言的事發生在彭城,但影響整個州郡,徐輝可不願意一個人頂在前面。
幹寶等人同樣疑惑,他們和庾亮交談着,目光卻不時掃過那不拘言笑的特使正官,廷尉正張若!
作爲刺史心腹,幹寶等人提前得到了消息,得知帶隊的是位禦史,沒想到特使團不光搞了突然襲擊,連主導者都和消息不一樣,他們這心裏盤算着和陶涯等人一樣的念頭。
此舉代表了什麽?
于是,地方官府和朝廷特使的第一次會面,就在表面友好,實則各懷心思的氣氛中結束了,張若也好,庾亮也罷,什麽都沒透露,除了提了個陳止。
很快,特使到來的消息,以郡守府爲核心朝整個彭城郡、徐州輻射出去,一個個世家、一個個勢力都接到了消息。
他們意識到,諸葛言遇襲的第二波風浪即将襲來!
“特使要見我?”
就在這樣的環境中,在家書寫農書的陳止接到了一個消息,他看了看天色,接近傍晚。
“朝廷的特使是午時抵達的,歇都不歇,就要見我?那過來傳話的人,說了原因麽?”
過來通報的陳覺就道:“說是和王賊之事有關,具體的小的可不敢問,這都是朝廷的大事。”
陳止點點頭,既是特使召喚,他自然不能拒絕,于是放下筆,就開始更衣,很快就乘着牛車前往郡守府。
車上,陳止羅列掌握的情報,推算着特使的用意。
“如果真要查案,總要了解一下實際情況,再傳召證人吧?但從時間上來判斷,将我叫過去,是特使抵達後的第一個命令,莫非是找我了解過程的?”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