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幹寶就被這篇文章上所描寫的具體方法給吸引住了,他作爲刺史别駕,接觸諸多人群,也觸及各個行業,對很多民間之術也有了解,這個時候一看,頓時就生出興趣了。
陳止的這篇文章,是站在後世的角度上,通過總結前人的方法,加上後世的理念,綜合而成的養蠶法門。
除了單純的密封和著火之外,更涉及采光,本來密封與采光似乎沖突,但通過在四面開窗,以紙糊上的方法,巧妙的避開了矛盾之處,加上草簾,更可以條件光照條件。
凡此種種,看起來都是平凡之舉,偏偏就是這樣的平凡之術,綜合在一起,産生的效果,以幹寶的經驗,能看出許多前景。
他正要詳細詢問,跟着低頭一看,有見到自己抽出這張文章的地方下面,原來還有一疊紙,每一個都寫着密密麻麻的楷書。
頓時,幹寶的興趣被調動起來了,他拿起來通掃了一眼,頓時暗暗吃驚。
“居然都是農家之術,而且不光涉及農具,更有不少巧妙構思!”
幹寶随即閱讀了幾張,越發驚奇起來,最後一臉意外的看着陳止,仿佛第一次認識他一樣:“原來陳公子,你對這農家之術,竟然了解到了這個程度,當真是令人意外,之前是我等偏見,在這裏給你陪個不是了,你已經想着要著書立說了,授人以漁啊,相比之下,我等才是班門弄斧了!”
著書立說?
莫說邊上的蘇峻,就連陳止一聽,都不由一愣。
我沒想寫書啊。
這幾篇農家文章,隻是他想起來後,随手記錄下來的,配合農具推演的想法,裏面提及了不少設計原理和思路,因爲不涉及超時代的曆史事件,所以沒做什麽保密措施,也不怕别人看,可要是說著書立說,就有些過了,畢竟是随想随寫,不成體系的東西。
不過,陳止是這麽想,但落在其他人眼裏,就不是這麽一回事了,就見蘇峻一步走過去,也跟着看了起來,随即啧啧稱奇,看向陳止的目光也有了一絲變化。
“陳公子,你這幾篇文章,駁雜非常,有農時之治,也有殖貨的原理,更有幾種農具的運轉根本,看似繁雜,其實都與農有關,這是著書手稿吧?我也見過别人著書,都是先零散寫幾篇,然後慢慢整理,前後需要多年,也難怪你要挑選這城外宅院,又作了許多農具,之前是我等不明,這裏給你陪個不是。”
說着,他又笑了起來:“隻管将這幾篇文章拿給喬老看一看,他怕是也要心有愧疚了,不過,不是我說你啊,陳公子,你要著書立說,就得先把這打算宣揚出去,你看那小仙翁葛洪,幾年前閉關著書,如今誰個不知?都說抱樸子要寫一篇道家宏論出來,這才是養望,而您如今明明有這樣大的志向,卻甘于隐心,這難免就讓外人誤會,那城中已經有不利于公子你的傳聞了。”
幹寶也點頭附和道:“是極,正是這個道理,公子你如今是養望起步,既然有這等才學,總該讓人知道才是,真正要隐山負望,得等天下聞名了再行平和之事。”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讓陳止越聽越是意外,他很想說清楚,自己并無這等打算,可文章都寫出來了,再否認也不容易,自己一否認,對面兩人隻會當他是在謙虛。
蘇峻也來了興緻,顯然碰到足以著書立說的人,讓他也很是興奮,就出主意道:“當前最好的辦法,是把消息傳出去,不過得先起個名字……”
一說到起名字,他更加的興奮起來,似乎對此頗爲熱衷,不等陳止開口,蘇峻就指着手上一篇文章的語句道:“這句‘民不分貴賤,農并非無術’最合主旨,這不分高低之民的農家之術,不如就叫齊民之術吧?”
齊民之術?
聽着有點耳熟,陳止正要開口,那蘇峻自己又搖了搖頭道:“不妥,不妥,這名字有些平凡,體現不出陳公子你的幾個奇思妙想,這般要緊的事物,可不能忽略,嗯,幹脆就叫齊民要術得了。”
齊民要術?
齊民要術!
聽到這個名字,即便是陳止,這心裏也猛然一震。
這四個字,對于陳止來說并不陌生,這是将會出現在二百多年後的一本農家巨著,總結了諸多農家學說和技法,在整個曆史上都有着舉足輕重的作用,乃是可以上教科書的存在,在課後閱讀中更占有不少的篇幅。
這樣一本書的名字,卻突然和自己面前的幾張紙有了聯系,自是讓他意外,可随即他想到了不久前的《師說》一文,頓時心中一動,有了一點猜測。
“雜糅更多内容,完成《齊民要術》?”
陳止雖然有簽筒,但畢竟不能直接拓印後世的書本學識,他如果要著書立說,一樣要一點一點的将自身的積累,記述在紙上,如果他想要寫一部農書,那麽除了《齊民要術》這個名字之外,書中的内容,依舊得自己一點一點的完善、添加。
“不過,這也是個不錯的思路,我之前寫了《師說》,一篇文章蘊含多個絕學,随後就是曲轅犁,這個農具結合其他物件,也算是一個絕學,這代表着兩種不同的思路,一個是一個裏面包含多個絕學,一個是多個物件代表一個絕學,那麽如果是一部書、一本著作,那又代表着什麽?是多個絕學,還是一個絕學,又或者其他的可能?”
想了想,陳止覺得這或許是個不錯的念頭,隻不過著書立說可不是小事,哪怕他有着心内藏書,有着三世積累,有着簽筒,但想要寫出一本堪稱絕學的著作,而且還是某個行業的指導性絕學,絕非易事。
“這就不是單純靠着空想和試驗,就能得到經驗了,必須得腳踏實地的不斷常識,而且要真正深入其中的研究,就算如此,也不是短短時間就能完成的,那小仙翁葛洪,在後世寫出了道家巨篇,名傳千古,可他如今閉關多年,也沒有真正著書成功,由此可見一斑。”
這個道理,不光陳止明白,幹寶與蘇峻也同樣懂得,因此經過最初的驚奇和興奮過後,這兩人也平靜下來,那幹寶見氣氛差不多了,就提出了來意:“陳公子,明人不說暗話,我們的來意你肯定也猜到了,我等此來,是代表刺史,邀請你前往南邊的,刺史非常欣賞你的才華,有心要重用于你,相信你也知道他的背景,乃是江東張家之後。”
蘇峻接着也道:“我家刺史,對閣下的欣賞發自真心,林來之時就一再提醒我等,說是要以禮相待,當然了,喬老畢竟身份不同,刺史也不好太過約束。”
看着兩人誠懇的表情,陳止心中也是一動。
若是能得到刺史的幫助,以一州的底蘊,是不是更方便行事?
想到這,他也不客氣,直接問道:“幾位,陳某如今尚無鄉品,不知道若是南去,能做得了什麽?能否得個四處巡查之類的差事?”他到底不想受到太多約束,因此有此一問。
但幹寶等人卻不由犯難了,他們是知道張初的打算的,陳止南去,得不到什麽實權職位,這采風巡視的差事八成也輪不上,主要工作就是動筆杆子寫文章。
蘇峻隻能硬着頭皮道:“這個……因爲暫無鄉品,可能暫時沒有官職,但有刺史看重,相信閣下必定能得重用,到時候提出要求來,刺史也不會拒絕。”
陳止一聽,大緻就明白了,笑道:“原來是這樣,那我還是先考慮一下吧,畢竟家中送了品狀出去,不如等鄉品到了,再做決定。”
“如此……也好!”蘇峻還待再說,但想了想,也隻能應下來了,按理說,不管什麽條件,都該盡量将陳止請去南方,可人家去了南邊,發現專業不對口、願望無法達成,到時誰來負責?
畢竟他們已經知道,陳止不光能寫名教玄學,也鍾情務實農學,這樣的人不會甘心做一個人文吉祥物。
索性,幹寶和蘇峻也不提這個了,要等将情報禀報了張初,由那位親自做出決定。
少了這個目的,接下來的談話就輕松許多,三人說着說着,也親近許多,等午飯過後,喬老也恢複過來,幹寶就要告辭了。
陳止親自将三人送上馬車,拱手拜别,這才回返,隻是在他将要踏進,宅院的時候,卻猛然停下步子,轉頭朝一個方向看去。
在他的事先鏡頭,有兩個頗爲健碩的身影正結伴而行,從田間走過,似乎隻是普通的農夫。
不過,看着他們的身姿和步伐,陳止卻緩緩眯起眼睛。
“少爺,怎麽了?”一直陪同在側的陳覺見狀,趕緊詢問起來。
“找兩個人,去問問那兩個人,看他們的樣子,可不像是農夫,而且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片地是張根家的,他家一共七口人,四個兒子,兩個壯年,卻不是這個模樣,難道還有人會好心到,幫别人耕地?而且,昨日我從陳侯廟回來的時候,就見過這兩人,當時他們是走在張密家的地頭。”
陳覺暗暗驚訝于陳止的記性,可聽到這裏也不由警惕起來。
“少爺,您是說這兩個人?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