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到陳家,陳遲去往留縣,陳府的事就有陳邊接手,他立刻将彭城的一衆兄弟、長者都召集過來。
等人到齊了,輩分最高的三叔祖坐在首座,看着兩邊的劉家人,顫顫巍巍的問道:“這陳止,因爲什麽被抓起來啊?”說完,就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回禀三叔,說是把青遠莊給燒了。”陳邊心中焦急,卻還是耐着性子的先解釋。
噗!
急切趕來,滿頭大汗的陳五爺陳迅正在喝茶,一聽這話,登時就把嘴裏的水噴了出來,也顧不上擦,就問:“是那白老虎的青遠莊?給燒了?真的假的?那樓的花費可不小啊,難不成,白老虎又威逼陳止了?這才……”
陳邊搖搖頭,對衆兄弟道:“這事有頗多疑點,應該是白青構陷,當務之急是保住小七,他即将得品,所以這件事絕對不能拖延!”
老六陳迂卻道:“陳止本就行爲不佳,雖有改觀,難保不舊态複萌,萬一真是他做的,又怎麽辦?大哥去往留縣,就有心将陳止的品狀遞交郡中正,這事拖到現在,就是因爲他過去名聲太差,大哥挑在這個時候,拿着那幅字去,是要給陳止正名,幫他争取個九品評價,結果出了這事,可是不妙了。”說着說着,他歎息一聲,搖搖頭。
突然,上首的三叔祖突然來了精神,叫了一句:“這個陳止我知道,行事不端啊!”說完又昏昏欲睡。
陳邊等人無奈對視,并未答話,他們都知道三叔年紀大了,頭腦有些不清醒了,關鍵還是陳迂說的話。
陳邊正要回答,倒是老五陳迅先道:“小七過去是胡鬧了些,但從沒做過這等出格的事,這種事他是做不出來的。”
這話一說,餘下幾人竊竊私語起來。
陳邊觀察幾人表情,思索對策。
他初消息時也很震驚,但想到陳止之前的布置,就鎮定下來。
等衆人讨論了幾句,陳邊就出聲道:“正像五弟說的,小七不至于這麽不知輕重,縱火這樣的事是做不出來的,退一步來說,就算他做了,陳家也要保他,一上公堂,那就不是他一個人的事,别人提起,得說這是陳家的七少爺,涉及我陳家顔面!白青想做什麽,咱們很清楚,他這是想踩我陳家的臉上位啊!連這等貨色都覺得我陳家能動一動、好欺負,如果放任了,别人怎麽想?我陳家還能安生?其他幾家一看白家都能成事,必然要分而食之!”
這個問題,在場的人都明白,于是都皺起眉頭。
“當務之急,是先将事情的影響降到最小,唉。”最後,陳迂歎了口氣。
幾個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陳家老八、老幺陳遠。
他正在調動職位,即将登上縣中賊曹之位,負責一片治安,在陳遲辭官守孝之後,全力空缺,陳遠就是當前陳家的一大支柱。
實際上,衆人之前也想過,在陳遲辭官後的一段時間裏,陳家或許會受到各方打壓,卻沒想到回來的這麽快、這麽急!而且動手的還是白家!
另一方面,陳邊等少數陳家高層,已将陳止當成家族再興的種子,放任白家所爲,不僅會讓陳家勢力萎縮,更是連未來崛起的希望都給扼殺了。
一念至此,沉默的陳家八爺陳遠也不得不表态了:“這事,我隻能盡力而爲,我畢竟還不是賊曹,就算是賊曹了,想要迅速擺平也難。”
這也是陳遠從進來就沉默的原因,覆巢之下無完卵,陳家糟了難,他就算坐上了那個位置,根基不穩,早晚跌落。
氣氛突然凝重起來。
那位三叔祖突然又回過神來,不知是哪根神經不對,突然歎道:“我陳家威風啊,不用擔心無法擺平,我父爲陳留郡守,這縣中哪家不來結交啊,讓縣衙放個人還不簡單?但你們當謹言慎行,不可壞了家風啊。”
這沒頭沒尾的話,卻勾起了陳家兄弟的記憶,幾人想起年幼時家中風光,雖說那時天下不靖,還有戰亂,可陳家卻不受影響,無論是縣中、郡中、州中,都沒有敢小看陳家,可惜當年分開下注的舉動,卻讓南支強盛,他們這一支雖未消亡,卻是一代不如一代。
如今,隻剩下一個龐大的架子,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觸礁。
最後,陳邊歎息道:“家勢艱難啊,諸位,我等須攜手并進,否則不堪設想。”
陳止的這事,讓陳家的人意識到了危機,可一時半會又找不到解決的辦法。
商量了一會,陳邊無奈的道:“實在不行,就把老父留下的人情用了吧,不然等家勢衰落、人走茶涼,人家也未必還認了。”
“隻能這樣了!”其他人紛紛嘀咕。
陳邊接着就道:“先聯系一下衙門裏的人,疏通疏通。”
商定之後,陳家立刻行動起來,衆人散去,堂中就留下三叔組和陳邊。
“按盧訪問的說法,新任的祖中正,對品狀不佳的世家子很是嚴格,對書法也隻是尋常看待,興趣是圍棋,大哥此去本就未必能有成效,除非陳止能有名傳鄉裏的佳話,否則便是九等鄉品都很難定上,眼下又出了這事,真是禍不單行啊。”
在陳府的擔憂與忙碌中,五更天至。
“升堂!”
伴随着“威武”之聲,縣衙門開!
縣令楊永身着官服,坐于堂上,驚堂木一拍,居高臨下的看着堂中的幾個人,代表着王法威嚴的氣息,頓時在廳堂中散開。
“小民等見過縣令老爺!”
白青、陳阿三和諸賭坊檔主恭敬行禮,有幾人更是雙膝跪地,行了跪禮,這就是版籍不同,帶來的不同政|治地位。
相比之下,陳止隻是微微欠身,拱手爲禮,哪怕他還沒有鄉品,卻是實打實的世家後裔,受律法保護,在未定罪前享有特權。
“訴說案情!”
楊永神色如淵,依着規矩說話。
白青瞪着滿是血絲的眼睛,恭聲叙述起來:“小民白青,狀告陳家陳止橫行鄉裏、歹毒無狀,文言污蔑、縱火燒樓,請縣令老爺做主!”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畢竟是一棟心血被燒了,加上一晚上折騰,根本沒機會休息,這會已經精氣神衰微。
相比之下,陳止卻是神清氣足,神态從容。
………………
“審案子了!”
“開堂了,開堂了!”
“白家老爺狀告陳府陳止!”
這邊縣衙升堂,衙門的大門一開,頓時引了不少百姓過來。
按律,百姓當然沒法旁聽,但衙門占地有限,正堂講究通透光明,離街道不遠,升堂的時候又不能閉門,因此這門一開,百姓就會湊過來看熱鬧。
這時候的娛樂項目本就不多,看衙門審案堪比觀故事會,是老百姓喜聞樂見的事,很快就聚集了一群人,人頭攢動。
這時,有一輛牛車從旁經過,就見劉家兄弟坐在上面,看着這景象,神色變幻不定。
“真是陳兄被告?”劉綱臉上滿是擔憂,他們早上出門時,就得到了消息。
劉缈笑道:“以陳止過去的行爲,上公堂本就是早晚的事,這也是我和彭兄一直擔心的事,不然何必觀望?”
不過,一看劉綱還在擔憂,劉缈話鋒一轉:“你不要想太多了,等會見到書癡王奎,可不能哭喪着臉,不然白白浪費了機會,再說了,他身邊不是有位貴公子麽?你如果想幫陳止,就好好表現,得了賞識,不妨提一提他,說不定能有幫助。”實際上,這隻是安慰之言,劉缈可不覺得那位貴公子能有多大能耐,還能幫上公堂中的人。
劉綱先是一愣,跟着露出堅定神色,點了點頭。
二人的牛車緩緩駛過衙門,轉過一個街道,與陳家的牛車交錯而過,就見陳邊、陳迅、陳遠三人坐在車上,神色不安。
這陳家的車抵達了縣衙,見門口這麽多人,三位老爺更爲憂愁了。
“羅遷那邊怎麽說?”陳迅見着人群,忍不問着,那羅遷是縣衙的刀筆吏,是幕僚、師爺一樣的人物,升堂時記錄爰書,将證人的證詞、人犯供詞記下來,錄入具獄卷宗。
“羅遷畢竟不能當縣令的家,透露的消息有限。”陳遠的眉頭皺起來,和兩位兄長走下車,穿過人群,想從側門入内,卻被兩名皂隸攔住了。
那皂隸就一臉抱歉的道:“幾位陳爺,小的奉命行事,還請見諒則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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