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駱天涯。
不知爲何,駱雲竟從這抹神識殘片之中聽出了一種孤獨無助。
待要開口,卻也知道他是被震驚的糊塗了。
這僅僅是一小塊神識的碎屑,能留存到現在都是奇迹,壓根無法做任何交流。
在一瞬間,他知道了這神識碎屑的全部内容。
這真是一個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
駱天涯的記憶停留在爲了救助一個嬌弱小女孩而面對強大妖物的那一刻,他被妖物擊中,自知必死無疑。
至于到底死了沒有,他不知道。
他再度醒來的時候,周身劫雷如海,而他的身軀正不受他控制地向着天空之外飛去。
不知道該如何描述那個過程,總之當周圍安靜下來的時候,他已經置身于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一度覺得是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而且一直都沒有醒來,因爲夢裏沒有他了解的仙門,沒有世家,更因爲他原本隻是個聚元境的低微修士,可那時他的内宇界卻擁有了強大的力量,星脈熠熠生輝。
他在那裏到處遊走,除了荒涼便是荒涼,找不到駱家,更找不到自己的妻兒,找不到夢的出口。
直到他遭受了極緻的痛楚,卻沒法“醒來”,他才知道,這些都不是夢。
很快他就被三十三仙發現,而那時的他才第一次明白——他是從某個世界“飛升”來的。
飛升?
他覺得很可笑,很快他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從那個時候起,本來在這個世界被仙門修士口口相傳、奉爲仙門第一人的“駱天涯”就失去了自由。
他一身功力都是白來的,壓根不是自己修行積累,威力強大的術法似乎倒也有一些存在識海之中,可是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施展,且三十三仙又是仙風道骨的,這個毫無戒備心的下界修士很快就被三十三仙囚禁,甚至被數度動用搜魂之法。
駱天涯在下界“死”了被元天君占據軀體的時候,以修齡而言并不算長,那幾十年在駱家和出來自己闖蕩的經曆被翻來覆去地折騰出來,反複供三十三仙琢磨。
當他再也沒有了價值的時候,被刃雨仙君讨要了去——做一個玩物。
刃雨仙君見他修行之法與他們迥然不同,未必沒有拿他做個爐鼎的心思,隻是靈氣和星元之力卻無論如何也交融不到一處去,最後也不再理會他。
而這抹神識便是在漫長的囚禁之中他總算學會的一樣存在識海中的術法。
趁着刃雨仙君不備,駱天涯剝離開來一小片神識注入了她的玉佩之中。
他不知道這無盡的“噩夢”到底什麽時候才會醒。
更不知道當有人能知道他的存在的時候,他是否還在世上——所以這塊神識殘片僅僅是叙述,并沒有任何求助。
大概他印象最爲深刻的,還是駱家的妻兒,因此神識也不免帶了些執念——竟将此殘片送入駱雲的識海。
在釋放完這些消息之後,神識殘片便自行消散,不存于世。
元天君不知以何種手段竟保留了駱天涯的魂魄,這大抵也算不上奪舍——可是,讓駱天涯像一個白癡一樣飛升到了上界,竟是如同羊入狼群。
這樣算好麽?
可若算不上好,那駱天涯早在千年前也就死了。
駱雲雙眸微紅,死死盯着那三十三仙君降臨之處,這筆帳,他也記下了。
而傅東樓此時也一眼都不眨地看着白姬。
玄離看他神态有異,低聲道:“師尊……或許……隻是重名……”
可不僅是他,就連浮東一也在方才聽到這個仙君的名字時神色大變,若有所思。
白姬也并未再做任何多餘的動作,仿佛真的隻是與刃雨仙君久别重逢,親昵一番——隻有刃雨仙君知道,就在方才,她還沒有體驗夠的獨屬于上十一天的印記被悄然剝離,重新回到了繪世仙君的身上。
當初差距并沒有多大,而今竟然有了讓她無法抗衡的實力——刃雨仙君低聲道:“原本就是繪世仙君的東西,自然請仙君歸位。”
隻她眼神中卻閃過一絲志在必得的光芒。
繪世在這裏不過千餘年,便有了大進境,這個世界,果然有些古怪。
“此間不是議事之所。”光柱之内,一個面容美若好女的少年仙君冷聲道,“既然天門已開,兩位仙君回歸上界便是,關乎大道,各位心裏想必也都對這裏有了主意……”
他望向繪世仙君身後的風蒼穹,不屑地笑了一聲:“繪世仙君倒是口味獨特,先被那麒麟糾纏也倒罷了,而今又挑了一個老頭子,這是要帶到上界的麽?”
這仙君雖然看起來年少,可卻獨有一份狠戾,且看起來位份亦是不低,繪世仙君雖然冷哼一聲,卻并未對他反唇相譏,隻道:“我賜他飛升。”
下方衆修士,無不是滋味莫名。
縱然心中也有幾絲羨慕,可無論是誰都能聽出那少年仙君的話沒有任何尊敬之意——甚至是将他們心中敬仰了很多年的大能當作玩意兒來看待。
可風蒼穹卻神色淡然,垂目道:“謝仙君之賜。”
開玩笑,他修行許多年,爲的也就是這一日而已!豈會因爲兩三句譏諷便放棄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等一步登天之後,以他的毅力和天賦,早晚有一日追上他們的境界——那時才叫這群目中無人的“仙君”知道他的厲害。
“太羽呢?”先前那個永明仙君道,“爲何遲遲不到?你二人竟然不在一處?”
就在此時,一道清冷偏又溫潤動聽的聲音,自西北方遙遙傳來。
“太羽在此。”
下方的修士,無不驚愕地向那邊望去。
那聲音太熟悉了。
來人曾經是仙門柱石,衆人無比信任的存在,昆侖元宗之首。
雲東來。
浮東一亦猛地向他望去,而駱雲更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雲東來一手執劍,另一隻手中提着一人轉瞬即至,那人被極其繁複的手法和符陣繞滿了周身,氣息奄奄。
他伸直了手臂,那人便如同被吊起,脖頸低垂,手腳松垂,乍一看去,和屍首沒有什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