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道光柱乍然從符陣之中湧出,直接打在三界城環城地下的圓形屋頂上,頓時碧藍晶石鑲嵌的整個穹頂亮了起來,其間精心以金英流星礦繪制而成的星圖華光一片。
随着符陣的開啓,昆侖的寒氣也被一同帶了進來,十數道人影甫一出現在傳送符陣裏,便踏出了法陣。
周邊正在等候的以傅東樓爲首的昆侖衆修士齊齊躬身道:“恭迎掌門。”
在最前面的一個正是一身天青色法袍的雲東來。
在他身後跟随者的十數人都神色肅然,身着白色法袍,上面不約而同地繡制着山峰流雲的紋路,無一例外,這些都是昆侖元宗的峰主。
雲東來掃視了一眼在此等候的修士,微微颔首,并不多說,而是直接率衆在傅東樓的引領下,進入另一傳送陣群,須臾這些人影便都來到了紫林之内。
天箓門門下不少修士在這裏恭候多時,見到天下最富盛名的昆侖元宗掌門雲東來出現在這裏,也是齊齊拜見,不少人眼中都露出了極爲仰慕的光芒。
傅東樓又道:“天巧上人再過幾日會在海上再布浮島機關,以爲接應之用。”
雲東來不置可否,過了一會兒,道:“且陪我走走。”
待其他人都散去,雲東來方踏空而起,傅東樓亦踏劍而行,道:“昆侖幾乎傾盡半山,出動的力量不輸于五大宗門中的任何一個,掌門理應在元宗坐鎮。剛剛出關,怎可親來三界城——”說到這裏,他也面露喜色道,“倒忘了恭喜師兄,從北邙山異變之後閉關兩次,修爲大漲。”
多年以前,雲東來在布置好駱仙鎮的事情之後,再度閉關,最近才出關。
雲東來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你我兄弟之間,不必如此。”
傅東樓想了想,還是勸道:“風蒼穹這些年一點兒消息都沒有,無人知道他的下落或生死,師兄就是仙門最後的壁壘,無論如何也用不到師兄親自打上暗蓬萊。”
這些年無人敢在雲東來面前提起往事,但他仍是鼓起勇氣,道:“我知道師兄對當年的事……仍不能釋懷,但那不是師兄的錯,何必背負在身上?我……私心實在是希望師兄您能走上那條飛升之路。”
他們已經升到了極高遠處,雲東來看着對面,臉上并沒有特别的表情。
對面就是暗蓬萊。
那裏的天空濃如潑墨,巨大的漩渦邊沿甚至已經掃到了他頭頂上的一片天空。
雲東來并沒有顯露出什麽憂心忡忡的模樣,而是道:“師弟,我一直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傅東樓道:“師兄這般嚴肅,倒讓我有些害怕。”
“當年浮東一在斬情峰頂被圍攻,雖然身死,但是他做錯太多,因此圍攻的衆仙門長老、修士不允他魂魄輪回,出法術要擊散他的魂魄。”
傅東樓聽他說的是這件往事,隐隐約約明白到底雲東來要問什麽。
果然,雲東來道:“那妖魔之女修爲極低,護不住浮東一的魂魄。假裝也一并要擊散魂魄,堂而皇之地施法,實則卻偷偷護住其魂魄的,是誰?”
傅東樓面色微白,突然慘然一笑,道:“師兄既然問我,自是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了。”
“我要聽你回答我。”
“是我做的。”傅東樓垂頭道,“師兄他……”
一陣寒意突然從雲東來身上迸發而出,傅東樓後背發冷,也知道他犯了雲東來的大忌!
他的師兄隻有一個,就是眼前的雲東來,而雲東來最憎惡的就是與浮東一曾經共有的稱呼。
比如,“太羽劍君的徒弟”,比如,“藏劍峰的弟子”,再比如,“師兄”。
傅東樓聲音低弱了下來,道:“浮東一被圍攻緻死的時候,我沒有助他。但是他的魂魄都要被摧毀,不能輪回,我……覺得太過了……”
雲東來道:“後來那妖魔之女帶着他的屍體沉入斬情峰的池子裏,沒想到那水池化爲一面魔鏡,将他的魂魄護住……再後來,仙湖派被滅門,妖魔之女解開世上仙門都無從得知的封印,暗蓬萊現世,給世間帶來的劫難一直到今日,愈演愈烈。”
傅東樓無話可說。
“師弟。”雲東來淡淡地道,“我不是責備你,或者想要追究你幾百年前行事的責任,那沒有用。你也不要因此而後悔,或者滋生心魔。我隻是要告訴你,這天下間,一飲一啄,都有因果。一時心軟,帶來的後果不是你我個人就能承擔。若是世事能夠重來,當年我也不會選擇去照顧那株蘭草,也就不會有後面的事。”
他拿自己的事來類比,傅東樓心中感動,搖頭道:“師兄與我不同,你是心善——”
雲東來打斷了他的話。
“因爲心善,所以多事,因爲多事,所以生變。”
他回身,看着傅東樓道:“這些年,我最能參悟到的,便是‘大道無情’四字。師弟,你可明白?”
這四個字進入傅東樓的耳中,便如同雷霆乍起,轟轟作響!
一股極其強大的氣勢随着這四個字迸發出來,将他腦海之中滌蕩一空。
他顫聲道:“師兄……我明白了。”
雲東來喟歎了一聲,道:“你明白就好。大戰在即,莫要再做出糊塗的事——昆侖元宗除了我之外,便是你。如果有一天是你……”他沒有再說下去,而是轉過身,看着暗蓬萊道,“我會前功盡棄,功虧一篑。”
傅東樓怔怔看着雲東來的背影,天青色的衣衫被海風吹起,那身影竟有些蕭索。
當年暗蓬萊一戰,仙門壓根就不曾勝過。
親曆過的修士,都曾經目睹過同門、師長、弟子死在那裏,誰不是心中郁郁,仍有執念?
時間過的這麽快,而仙魔再度對峙也突如其來的随着北邙巨變而到來。
他内心益發内疚,道:“師兄,我不會。”
雲東來轉身将手搭在傅東樓的肩膀上,道:“那就好。接下來有件事我要讓你去做。”
他既然有令要下,傅東樓便正色道:“掌門請吩咐。”
雲東來輕輕撫摸着手腕上的佛香串,道:“讓暗蓬萊知道,我來了三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