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陣上的變動,風蒼穹了然于胸。
看來他那個徒弟竟然來了三界城,這安排,倒的确是“對症下藥”。
這手段,又能指揮得動席飛墨那個倔徒,必定是雲東來無疑了。
而今她作爲三界城主去向不明,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自是任由仙門說什麽是什麽,無法親自辯白。
自内陸而來的魔修最終的目的地一定是暗蓬萊,在三界城阻攔捉拿之後,作爲制衡手段,其中交易之事仙門并不是一無所知——而是一直都知道,可是卻一直持默許态度。
而今風蒼穹才明白過來,仙門早就有收回三界城的意思——無論是三界城内的世家,或者他本人,都猜錯了。
他們原本以爲三界城會被仙門當作應對暗蓬萊的最後一道防線,最終難逃一個被放棄、被犧牲掉的結局。
可仙門隻是在等待一個最恰當的時機。
風蒼穹在人迹稀少的長街上搖了搖頭。
這隻是昆侖元宗在等待的時機吧。
他還是不夠懂雲東來。
城門口那個修士告訴他的,不過就是那些豢養魔類、使修士或妖族化魔的話,但是,如果隻是這樣,全然不是仙門對三界城出手的借口。
必定還有其他更大的事發生。
風蒼穹在三界城盤桓了數日,才離開。
看他再度走出城門,那守門修士還記得他,将玉簡從他手中收回,笑道:“離開這裏也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要與暗蓬萊那邊打起來了,這些時日眼看着過來的修士越來越多了。”
風蒼穹笑道:“怎麽你不考慮考慮後路?”
“您猜猜我在這三界城待了多久了?”那修士指着自己鼻子問道。
他的修爲,風蒼穹一眼便能看穿,眼前這态度活絡的修士進入通脈境玄階已經有百年之多,如果再沒有進階,大限也沒有太久了,看樣子在三界城也就待了百多年的樣子。
他搖搖頭道:“我猜不出來。”
“我在這兒待了有兩百來年了,如果沒法再進階,死在這座城裏也還算不錯。我呀,是稀裏糊塗被家人送到駱仙鎮,又稀裏糊塗進了仙門,修了百多年,覺得仙門的生活實在不适合我,清規戒律,無趣枯燥的很。來了這裏,才覺出自己是個人。”
風蒼穹愣了一下,道:“人?可修士本就不同于凡人。”
“這您便不懂了。”那修士笑道,“我愛熱鬧,誰要求個什麽、打聽什麽,我也願意幫,久而久之人家也不叫我原本的名字,叫我曆高明,我也樂意,能幫襯一件事情,倒比修行有了進益還要滿足,可見我是投錯了胎了。”
曆高明拱拱手道:“這地方如今管的嚴了,怕以後就跟我師門的規矩有的一比,可就算如此,也曾讓我這兩百來年過得快活恣意,若是需要我護城,我也樂意。也願您老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修行有成!”
風蒼穹含笑道:“那就借你吉言。”
他悠然出城而去,不過十數步,臉上的笑容便已消失不見。
這世上竟然有如此浪費自身天賦之修士,不思進取,反而沉溺于凡人那點小小的虛榮、快樂之中,實在不可思議!
他一向很少在仙門中流連,除了席飛墨之外,也不太與其他人來往,既出了城,倒一時間生出天下之大,無處可去的感慨來。
實則他散布于天下的洞府便有五六處之多,至今隻有他能進入、還未現諸于世的上古秘境也有兩三個,自身還有随身的空間,又哪裏是無處可去之人?
他想了想,或許是三界城之變,又或許是那守門修士讓他不快,影響了心境,便決定挑個安靜所在——既然天道松動,他也不該在此躊躇,應養傷修行才對。
正此時,一個聲音道:“風蒼穹。”
風蒼穹停住了腳步。
“風蒼穹,我在這裏。”
此時海平如鏡,一輪月華之下,一個白衣身影淩空而立。
風蒼穹見眼前人面容依舊高潔如同皎潔月光,如同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一樣。
不,似乎比以往更加傲然。
也比以往距離他越發遙不可及一般。
風蒼穹突然捋須笑道:“三界城主,我當年應下的承諾已經兌現,替你将浮東一困住了數載,也算是了了一樁過往。既在此見到你,當面說明就更好,若無事老夫便告辭了。”
“風蒼穹。”白姬勾唇笑道,“難道你不想知道我做了什麽,我要做什麽嗎?”
“三界城主志不在三界洲一隅,老夫也不能全窺,更無興趣,唯願三界城主保重自身,心願得償了。”
“你怕了嗎?”
白姬伸出纖纖玉手,将額前的花穗撩開,道:“你怕了那些仙門中人了嗎?”
風蒼穹垂目道:“任由三界城主怎樣想吧。”
話音落下,便有一陣陣的氣息,從白姬身上發散而出。
夾雜着一股清香,可更讓風蒼穹沒法挪動腳步的,卻是無比渾厚的靈氣。
仙門子弟無不是從吸納靈氣入門,就算是通脈境之後便要轉而接納星元之力,可仍是天然就對靈氣有親近的本能。
而風蒼穹更是如此。
因爲他在這數百年中,一直在鑽研靈氣驅動的各類上古符陣。
他太熟悉了。
正因爲熟悉,才更能感到白姬身上的氣息,是極爲純淨、甚至帶有一種至高神聖之感的靈氣。
白姬道:“你既然剛剛從三界城出來,疑心我也是正常。”
靈氣與魔氣卻是天然相克,她一身靈氣,純粹無比,又怎麽能勾結妖魔?豢養魔物?
風蒼穹想不通這一點,擡頭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麽?若是你真有冤屈,以我的身份地位,不難替你洗清冤枉,就算是重新要回三界城也不是難事。”
“風蒼穹。”白姬臉上露出開懷的笑意,道,“謝謝你。不過……三界城什麽的,我不在意。”
她臉上露出悲傷的神色來:“七姓世家想必早就想要回歸仙門吧,不然,怎麽會連抵抗都不抵抗一下呢?”
白姬嗟歎了一聲,道:“我本想送給他們一份大禮,隻是看到三界城就這樣被他們拱手送人,内心不免有些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