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東樓大吃一驚,道:“哪裏就至于活不成了?您可是上古神獸……我看你那個巨蛇的分身很是威猛,連天道劫雷都可抗衡。”
北邙龜王道:“天道劫雷,對于吾等一開始就存在于這世上的上古神獸的确還沒有達到緻命的危險。可是,如果肚子裏有強大的存在,還如何能活得下去?”
傅東樓急道:“所以吐出來不就完了嗎?”
“我說的不是被吞到肚子裏那幾個……再者,那幾個也不是被我吞進去的。”北邙龜王道,“所以讓你失望了,我壓根也吐不出來。”
“那你把我送進去。”
“做不到。”
傅東樓轉身就走。
“等等。”
北邙龜王的語氣突然傷感起來。
“雖然人妖殊途,但是大多人族的一生于我而言不過是風吹沙落,哪怕是像你們人修,也不過長過幾百年的性命而已,數百年前三族混亂,那時你還是青年模樣,而今也是白了須發,跟我相比,生命實在太短暫。”
傅東樓回頭道:“正是因爲太短暫,所以不想留遺憾。那裏面有我的兩個徒弟。”
“我并非故意爲難他們。千百年來,我隻承擔防守南北交界的職責,你也知道,這麽多年,人修潛入妖族密林的不知凡幾,除非是像你這個層次的大能,否則我從來不下手阻攔,也沒傷過他們性命。”
傅東樓相信這是真的。
尤其是在知道了北邙龜王的真實身份以後,更加相信他所說的,人修的性命哪怕再長,對他來說都是過眼雲煙,說是慈悲也罷,或者是覺得不值當動手也好,隻要沒有人能傷及他的性命,他是不會理會的。
“那通道從巨蛇之口而入,你已經試過三次,都是徒勞,再試下去,結果也是一樣,巨蛇口中有積累了數千年的瘴氣,就算是你仗着修爲高深,也不一定不受影響。”
話音一落,北邙龜王突然悶哼了一聲。
他的話倒是一片好意,傅東樓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雖然不一定聽勸,可是聽北邙龜王此時似乎極爲不妥,想必是天罰之雷還沒停息,便縱身回到那巨大山巒之前,道:“你怎麽樣了?”
傅東樓蹲了下來,看着前方像是烏龜嘴巴的一條縫隙,道:“我剛才沒問你,你不在乎進去的人啊妖的,天罰之雷怕也是隻能讓你的巨蛇分身受些皮肉之苦罷了。那你肚子裏到底有什麽東西能傷你這種神獸?”
北邙龜王道:“能傷到上古神獸的,自然是……神了……”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他便在這裏存活,吸收天地精華,而後有了意識。
他生性平和,不愛争鬥,但也沒有其他妖獸能打過他,慢慢地,他的身軀越來越大,如果放出真身,甚至大到能繞這個世界一圈,首尾盤旋相接。
爲了能周身沐浴天地靈氣,他選擇了橫亘于南北交界處。
也就是現在這個地方。
他和另一個他,也就是巨蛇分身約定,天寒之時,巨蛇沉睡,由他吸納天地靈氣;夏暖的時候,換巨蛇醒來,繼續修行。
但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挪過地方。
最初是不想,後來是不能,因爲他遇到一個人。
其實那時被凡間衆人稱爲“玄武”的北邙龜王并不知道那是誰。
可是他面對那個人的時候,卻隻感到顫栗。
那是大雪如綿、将世上河山盡數染白的冬日。
那人是個修士,身着白衣,淩空立于一片風雪之中,飄然如仙——不,如同神祗,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有些驚訝,當時他說的話,北邙龜王到今天都還記得。
“長這麽大了啊。”
而後來經曆的痛苦,北邙龜王直到今天想起來,還是一震顫栗。
他道:“我壓根生不出抵抗之意,那股仿佛這世上都應他爲尊的意志碾壓了我,我隻能乖乖聽命,什麽都不敢做。”
傅東樓忍不住道:“那個人修……做了什麽?”
“神在我的身體裏,打開了一條通道。”北邙龜王痛苦地道。
這句話音量并不大,可是顯然對面的巨蛇也感知到了,傅東樓明顯感到對面的怨憎之氣更加濃烈。
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傳來。
“他不是神,他是什麽神?毫無憐憫之心!他不是!你這個懦夫!”
傅東樓眼前的巨山明顯的晃了晃。
這是北邙龜王在微微的搖頭。
“他不懂。沒有悲憫之心的,才是神。”北邙龜王道,“因爲我當時沒有抵抗,而他還在深眠,所以被神直接掌控于手中,而且若我不敢抵抗,他就算是使出全力掙紮,也不是神的對手。所以,他怨恨我至今。”
傅東樓咂了咂嘴,道:“好像你是不怎麽厚道。”
北邙龜王不以爲意,反倒有了幾許嘲諷的笑意:“那是因爲你不曾見過神。”
傅東樓道:“那也有可能。”
“要知道我們雖然化形爲山,可是并不是山,而是活物。而神……直接在巨蛇的肚子裏打開通道之後,創建了一個秘境……”
北邙龜王艱難地道:“從巨蛇口中而入,直接通到我這邊。多年來,這個秘境一直存在于我們體内,吸收我們身上的妖力。
“那不是妖族自身修成的洞天境。我們被活活在身體裏塞了一條秘境,或者說等階比自身高了數倍的、外來的空間規則,而且是實際占據了身軀的一大條地方,與我們的肉身緊密相關,這讓我們完全無法掌控,更無法再衍生出自身的洞天境。
“更讓我們害怕的是,那秘境不是空的,裏面有東西。後來,衍生出了活物……我們修爲不低,那秘境之中有我們的妖氣蘊養,又沒有來自外面的天敵,就算是秘境之中的東西互相競争、吞噬,到現在裏面也已經有了無數的高階存在。
“我們不知道什麽時候秘境會生變,亦或者什麽時候秘境會打開,什麽時候那秘境中的活物比我們等階還高?秘境會不會被打破,那時候我們是死是活?”
傅東樓終于明白過來。
他遍體生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