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雲本來就是爲此而來,他攤開手,五枚瑩潤潔白、還泛着流光的玉簡出現在手中。
“這是?”
“這便是修行的法子。”駱雲道,“雖然我修行的時日還夠不上很長,但是我确定,這是最适合駱家血脈修行的辦法。”
他停頓了一下,道:“我在玉簡之上打下了印記,隻有您、我娘還有大哥,才能看到裏面的内容。”
這自然不是他自私。
能不能傳給族人,這不能由他來決定。
駱千重也明白其中的深意,道:“爲父還有些擔憂,看你行事這樣謹慎,真是長大了。”
他轉身從架子上拿了一個木盒,将玉簡收在其中,蓋下蓋子的瞬間,縫隙的交界處似有光暈流動,顯然不能輕易開啓。
駱雲微怔道:“您不看看麽?”
直到現在,駱雲才發現,他仍然無法完全了解父親的想法。
父親剛才态度那般迫切,甚至以族長的身份以及命令的口氣來要求他告知修行之法,可當他真的交給了父親,他卻連看都不看就直接收起來了。
駱雲難掩失望之色,道:“這個法子十分穩妥,我不會拿至親冒險。”
駱千重回過頭,露出慈祥的笑容:“我知道。你神情這般低落,倒有幾分小時候的模樣。爲父不是不信你,你也知道,修行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況且……爲父也沒有做好準備。我已年邁,這麽多年打理駱家的事,不是日理萬機,也是俗事纏身,過慣了普通人的日子,對于修仙求長生不老倒沒有那麽大的期待。”
“可是我之所以這次着急回家,就是因爲您和我娘——”駱雲急道。
“我知道,不修行的話,我和你娘壽數有限,你就是在擔心這個。但是我和你娘也有自己的想法,是不是?”
駱千重笑着拍了拍駱雲的肩膀,道:“就連老百姓裏面,不少人都能看淡死生,你既然已經修仙,更不應該以此爲執念才對。”
駱雲一時語塞。
可修仙之事,若爹娘真的無心,他也不能勉強,雖然遺憾,卻隻能接受。而對于族人是否修行此法,父親應該會有更妥善的安排,想到這裏,他道:“裏面種種關竅和需要注意的事情,我都寫在玉簡裏。您應該比我想的更周詳、深遠,我交給您,沒有交給大哥,也是這個意思。”
在他六歲時出了事卧床養病的時候,曾有一個仙門的女孩兒跟着一位仙師來到駱仙鎮。
那女孩兒大概十四、五歲的年紀,容顔嬌美,清冷孤傲,在那仙師查點靈石的時候,他哥哥駱霆奉命陪伴那女孩兒在駱仙鎮内散散心。
他從窗子裏面,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一幕:作爲駱家極重要的族長之子,哥哥駱霆,被那女孩兒以頤指氣使的口氣呼來喝去,言辭之間極盡輕蔑。
哥哥看着那女孩兒的目光,卻如同看着仙子般敬畏、懼怕,不敢頂撞一句。
很多年後駱雲明白了,那不是因爲愛慕而願意低頭的目光,而是在仙門修士面前那種身爲凡人的卑微。
也是因爲那些出自仙門一個年歲不大的女孩兒口中的話,他才知道了,駱家在仙門眼中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這一幕,駱雲沒有告訴過任何一個人,包括他父親。
而他在隐身的時候無意聽到的哥哥與父親的對話,更讓他做了決定——他要将玉簡交給父親,而不是身爲族長的哥哥。
最起碼,在面對仙門如昆侖元宗玄芒尊者那樣地位的人的時候,他父親駱千重的态度謙遜,卻不低三下四!他寬厚的後背始終是挺直的,甚至在天星陣盤測試的時候,怕他去做了仙門雜役而開口直言!
雖然這些往事,駱雲都沒有再提起,但駱千重好似知道了他的想法一般,道:“你放心,這件事我會慎重,在想周全之前,我不會告知你大哥你回來過。”
駱雲松了一口氣。
若他藏私,玉簡之上,甚至都不會準許大哥查看,但若是性格軟糯,一切唯仙門馬首是瞻,那有可能會做出錯誤的決定。
他這才思忖着開口道:“您知道嗎?我最初修行的時候——發生了和六歲那年一樣的事。”
雖然此刻駱雲無傷無損地站在駱千重眼前,必然是轉危爲安了,但他仍然不免流露出了緊張、擔憂的神色。
“後來我師尊将我埋在了空靈石堆裏。”駱雲笑了笑,“和我小時候您救我那次一樣,也耗費了很多靈丹妙藥。”
這種事情,剛才他沒有當着駱夫人的面提起,駱千重拱手道:“爲父應該感謝你的師傅。”
“所以若是族人修行,最好仍以轉靈大陣九人一組,以備不測,這些辦法我早已在玉簡中寫明了。”他眸光在這密室中,湛然清澈,語氣也變得極爲凝重,“我說這件事的意思,父親應該能明白。駱家人,生來就具有接引星天之力的天分——這是很多修士窮極一生都無法突破的門檻,我們怎麽會不适合修行?”
這一問,自然極是振聾發聩!
駱千重神色微變。
駱雲又道:“當我知道關竅所在以後,早在多年以前修爲便接連超越聚元、引珠二境的仙門弟子,而今雖然不知道相當于通脈境什麽層次,可就算是面對天湖境的修士,也有一敵之力。”
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我自問不是絕頂聰慧,也不是刻苦到了無人可比的地步,在先祖駱天涯之後,千餘年間,難道真的沒有駱家子弟,曾經動過和兒子一樣的念頭,有過同樣的靈機?哪怕一個?”
駱千重被這一串問,問的身體微微輕顫。
更被駱雲這句話中透露出來的信息震撼到神情劇變!
天湖境!
這才不到百年!
他雙手微微顫抖,是激動,是難以置信,是他少年時曾經也有過的質疑的回憶閃現,更是對老老實實接受了這個命運的自己、還有那些祖先的悲怆之情!
駱雲知道他問到了關鍵所在。
他語氣平和了下來,沉靜地問道:“駱家,發生過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