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知也難逃仙門正道所謂的‘正義之舉’,隻是我死之後,青絲蘭保不準會落在雲東來手裏,那豈不是生生世世都沒了活路,一想到這裏,我便想着那還不如自毀,我又沒負傷,便拖着魔尊的向斷崖處飛去。”
魔後說到這裏,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下手沒個輕重,這麽一拖,魔尊吐血不已,死得更快了。”
駱雲原本正自慨然,一聽這話,一點點油然而生的哀戚就如同水上冒了個泡,“啪”的一下就破了。
不得不說,他作爲聽故事的人,一來身在局外,二來預知了這故事的結局,并沒有那麽難受,這大抵也因爲魔後的叙述并沒有那麽驚心動魄或仇恨滔天,從她口中說出,真真有種往事如煙的感覺。
“他能明了我的意圖,便輕聲道,逃走吧。然後他就再也沒說過一句話。”魔後想了想,平靜地道,“他死了。”
“啊?”駱雲驚駭莫名!
既然當時浮東一已死,難不成這世間還真有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嗎?怎麽可能?
他還沒想明白,魔後道:“人世間有俗語說‘殺人不過頭點地’,他魂魄還不曾離體,可卻有數道法術向他擊來,竟然是要将他魂魄打散——就連轉世都不能!”
駱雲道:“這當真過分了,何苦要對同道如此狠絕?”
“我心中大急,我怎樣都無所謂,可是無論如何我也想護着他的魂魄,便以身體硬扛了過去。”她笑道,“可我大抵以前太貪玩了,修爲不夠,壓根也扛不住,神識也差點被拍散,一陣暈眩之下,我便落入了天池之中。那時我心中好不甘心啊!魔尊的身體拖着我往下沉,其實那過程不過瞬間,可是我卻覺得漫長之極,若有來生……”
駱雲暗道:“若有來生,或許魔後隻想做個普通人,與魔尊無憂無慮、平安喜樂的過一輩子。”
然而魔後的話打破了他很是平和的幻想。
“若有來生,我定要血洗昆侖,非但如此,要将這些道貌岸然、心懷叵測的仙門中人一個一個都弄死,他們的血肉連做我的養分都不配;他們的神魂我也要一個一個打散,再無來生;他們所在的仙門,我一個一個都要它們消失在這世上,後繼無人!我要将這世上的人和妖皆盡毀滅,來給他陪葬!”
她話音雖然平靜,但駱雲卻聽得不寒而栗——這恨意滔天,隻是因爲在昔日的青絲蘭心中浮東一的存在已然超過了世間的一切。
或許,在她眼中,整個世間,都不如浮東一死後的殘魂。
“我眼前一片血紅,覺得周身的池水滾燙、血紅,仿佛那不是水,而是滔滔血海,其中白骨無數,哭号震天,如同煉獄——可我卻覺得歡悅無比,若是這世上成了這樣,那可真是美極了。那時,似乎整個的池水都在湧入我的身體,我那時才隐隐約約地明白,我與這天池之水,原本就是一體的。它等了我很久很久。那一瞬間,我知道很多東西,也明了我到底爲何物——隻是可惜,若非當時池水異象,讓仙門衆人心中大爲警惕,合力阻撓,那池水也不會沉入斬情峰低,萬華鏡的鏡面便不會缺失一塊。”
駱雲再也想不到,竟然是青絲蘭入魔……不,按照她的描述,她原本就是魔。
可她爲何又是一株青絲蘭?是妖是魔……而今也不再重要,駱雲回憶起那些故紙堆中的記錄,喃喃道:“您……是第一個……”
魔後嘴角露出了詭異的一笑,搖搖頭道:“我并不是第一個,甚至魔尊也不是……魔……在人的心裏……”
駱雲固然同意魔由心生這樣的說法,卻道:“畢竟拉大旗占山頭的你們二位應該是第一個了……”
魔後又哈哈笑出聲來,道:“這倒不假。”
駱雲又道:“那池水……就是萬華鏡嗎?”
“入我手中,便是萬華鏡。”魔後素手輕揚,那鏡子便被擲入深坑之中,瞬時間化爲一泓碧水。
駱雲定睛望去,見那池水水色清澈,甚至有些發白,可其中卻隐隐跳動着似火似水一團青藍色圓球——想必那就是亂瑩從水之極秘境之中取走的萬華鏡的鏡魂。
“當時,魔尊的魂魄被我封在萬華鏡中,我雖然不懼與那些仙門中人一戰,可我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我從那萬華鏡中,看到了一個地方。有個聲音告訴我,要去到那裏,他才能留在這個世上。”
駱雲道:“那地方,便是暗蓬萊嗎?”
魔後笑道:“而今你當然知道是暗蓬萊啦。可那時候我隻有一幅圖像,哪裏知道是什麽地方,我幾乎尋遍了天下名山。”她歪了歪嘴角,“也抓了不少修士,若是說不知道,便搜其魂魄,如果魂魄也不知道,那便打散。”
駱雲不由得暗自咋舌,他不知道魔後有何手段,但是從這一天看來,自然是擁有了強大到恐怖的力量。
而仙門也屬實厲害,竟然能将這一段往事盡數湮滅在曆史之中!
魔後又道:“那鏡中顯出來的地方是群山環繞的一個湖泊,看起來仙氣蒸騰,旁邊有七把巨劍。”
駱雲愕然道:“那是……仙湖派?”
他隻是在别的仙門野史之中看到過,就是因爲那裏仙氣缭繞,又傳說有上屆仙人在那裏出沒,更是留下七把巨劍,不知何時有人修在那裏開宗立派,也就是仙湖派。
“你倒知道的多。”魔後點點頭,“什麽仙氣缭繞。哼,不過是那巨劍布下的障眼法而已,破陣之後,那裏便成了魔氣四溢的一個大水池。”
駱雲低呼了一聲,道:“您是說,仙湖派裏面,原本就是魔氣四溢……隻是以前是用劍陣鎖住了?”
“想象不到吧。”魔後輕哼了一聲,“踏入仙湖派的那一刻,我隻覺得親切無比,仿佛這裏才是故土,肯定是仙湖派占了我的地盤,我便滅了仙湖派的滿門,周邊也被我清掃殆盡。待我将那幻法劍陣破掉,便将魔尊的軀體浸入池中。”
她長籲了一口氣:“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年,我都快死了,他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