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北邙山一帶,每一次獸潮都是仙門慎重以待的大事。
大量的蠻獸甚至妖獸會由于天生對妖族的臣服與畏懼,從北邙山大批量的湧入人族的地盤,數大妖王在妖祖黃泉的命令下更是故意将獸潮向北部驅逐。
那時候的獸潮帶給仙門的壓力,自然不是現在可比的。
駱雲不知道爲何魔後突然提及獸潮,但隐隐覺得這便是一個開始。
“那是一次百年不遇的大獸潮,需要各宗門選派人手合力出擊,魔尊帶着我多有不便。”魔後道,“因此那一次,我留在了斬情峰。其實我知道他并非在意旁人口舌,相反,是怕我跟在身邊,遭受仙門中人發難,遇到危險。”
駱雲不由得暗道:人非草木,便是連草木都有情,何況是人。當時的浮東一還是不是隻将青絲蘭視作他的“道”來維護,怕是未必了。
“因爲我沒有親曆,所以不知道詳情。”魔後輕笑了一聲,“後來還是我抓了許多人修,才打聽出來,當時那場獸潮規模之大,也是罕見,他維護一個妖的事情也并非隻有昆侖才知道,他從原先的地位卓然到受衆人排斥,雖然因爲他實力強大不敢明火執仗的來,但卻将他一人派到了壓力最大的一個地段。”
“以魔尊之傲,大抵當時不會有什麽二話。”駱雲道。
“他那麽一個冷傲少言的人,自然不會與那些庸庸碌碌的家夥争辯什麽。”
駱雲暗自感歎道:“其實按照魔後所言,那時候的獸潮非今夕可比,派去的人應當也是各門派中的佼佼者,在她口中,卻成了庸碌之輩。”
“不過數日,他便發現那裏獸潮激增是因爲一個小村莊的存在——那裏名爲陳家村,他以前外出曆練的時候,還曾經到過那裏。”
駱雲愕然道:“獸潮是沖着那裏去的?那裏有什麽?”
“獸潮并非向陳家村集中,而是遠遠避開那裏,所以魔尊負責防護的地段變成了獸潮的必經之地,壓力陡增。他常在外曆練,經驗極多,心裏邊兒早已生疑,便去探看。陳家村原本隻是一個普通的人族村落,卻已經被實力強勁的妖族占據,這還不算,竟然還有大妖坐鎮于此,這也正是獸潮繞道而行的原因。”
駱雲道:“這樣說來,陳家村原本的村民怕已經遭了妖族毒手了。”
“若是你,你會怎樣?”魔後問道。
“晚輩惜命,但會盡力一戰。”
魔後輕聲笑道:“你倒會說話。雖然是大妖,卻不至于讓魔尊送了命,可也的确激戰了一日一夜,終于将那大妖斬于劍下——那是幾近妖王實力的大妖,雖然我不曾親眼見到,可也能想象得出來,必定是驚天動地的一戰。可接下來等待他的,卻是來自仙門的興師問罪。”
駱雲心中大爲詫異。
妖族要找浮東一算賬無可厚非,若是抵擋獸潮不力,也頂多是“問責”,怎麽會說出“問罪”二字……
“因爲抵禦獸潮,百餘名修士彙聚南玉,見他渾身是傷地回去複命,便問他是否去過陳家村,得到了答複之後不由分說,便要處置——那是什麽樣的絕境,魔尊一句都沒跟我說過,他雖然沒有機會辯白,卻也不甘心死在那裏,但想要他死在那裏的人卻太多了。”
駱雲聽得不寒而栗,道:“到底是什麽罪過?”
“勾結妖族,嗜殺成性,屠戮同族村莊,連嗷嗷待哺的嬰兒都不放過。這是罪名——聽說仙門之人不可對尋常百姓動手,這是要遭天譴的大罪。”
“村莊……”駱雲驚駭道,“是陳家村?”
“是,那村莊之中,尚有人族。”魔後停頓了刹那,道,“還有嬰兒。”
“怎麽會?”駱雲失聲道!
“他說,刀劍無眼,與大妖激戰,整個村落肯定會受到波及,但他當時沒有探知到有活人的氣息,因此才放開一戰。但那村落廢墟之中還有不少妖族的屍體,還有那大妖的屍體,爲何沒有人看見?”
駱雲頓時明白過來,陳家村的事情有蹊跷——起碼有什麽人在浮東一走後,也到了陳家村。
“他到底沒死在南玉,而是在所謂仙門正道的合力追殺之下勉強奔回斬情峰。”魔後幽幽地道,“我從來見他,潔如冰雪,一塵不染,可那時他卻渾身是血,星脈俱毀。昆侖不能相護,反而由執法堂長老出面帶人逼上斬情峰。那些仙門中人見他躺在我的懷裏,紛紛跳腳叫罵,義正言辭,說他原本就與妖族勾結,而今終于做出屠戮同類的事情來,他們一定要爲天下仙門和百姓讨回公道。呵呵呵呵,哪裏有什麽公道?”
魔後雙目微紅:“可笑的是,還有人那般有心,将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一個嬰兒的屍首抛了出來。”
駱雲啞口無言,良久才道:“那是……”
魔後道:“那上面,真的有他的法術氣息,怕是受到了他的法術波及而死……他雖爲劍修,可修行的是熒火一脈,那上面是不曾消散的灼熱氣息,我都能察覺,他自然也能察覺。雲東來站在我身前,對他道,師兄,你說過你不斬無辜之妖,爲何連同類的嬰兒都要殺掉?”
魔後笑了起來:“這些人,不但要他的命,還要毀了他的道。可是我偏不讓他們如意,我在他耳邊道,他們都是肉眼凡胎,哪裏知道……可我卻能一眼看出來,那孩子,乃是半妖之子……他察覺不出來,實在正常,無心之過,何愧之有?”
“半妖之子?”
“我不是騙他,那孩子,是人和妖生下來的孩子,妖族之中最重血脈,恐怕正因爲這樣才偷偷養在人族村落。可這樣的孩子一出生便災厄連連,極難成活,可看着已有一歲多大,那村中必定有其他嬰兒代替他受厄而死。可魔尊隻是搖搖頭,他目光并未渾濁,心智仍然清明。他不是不信,而是在告訴我,不必解釋。”
駱雲微微皺眉,彼時的情景當真是感同身受,若非他數次僥幸,怕也是一樣的下場。他道:“那般絕境,你們怎樣逃脫?”
魔後諷刺地笑道:“逃?我們往哪裏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