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雲道:“那裏是昆侖。魔尊和雲掌門昔日恰好是最受關注的兩個弟子,他二人在斬情峰對戰,還是爲了一個妖,不可能沒有動靜。”
魔後“啧啧”了兩聲,道:“你很聰明啊!我就愛和聰明人聊天!”
駱雲抽了抽嘴角,暗道:這很明顯好不好!
魔後歎了口氣:“你們人啊,就是複雜。我沒有害他,他若是不喜歡我,那我便也不喜歡他好了,爲何要殺我呢?雲東來打不過魔尊,卻仍是不肯離開,魔尊就是心慈,如果是我,幹脆也殺掉算了。”
駱雲聽得瞠目結舌。
魔尊心慈?當時暗蓬萊一戰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魔尊手下啊!
好吧,姑且認爲當時還是昆侖首徒的浮東一心慈好了。
但是……如果他記得沒錯,先前青絲蘭對雲掌門還很是深情呢,突然就可以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而且還可以“幹脆殺掉”了?
妖還真是……腦筋簡單、情緒也簡單啊。
“雲東來受了重創,不但驚動了太羽劍君,連掌門都驚動了。”魔後從山崖之上跳了下來,輕盈地淩空走過她面前的深坑,來到了駱雲面前,“你說的對,昆侖是仙門大宗,宗門之外的山峰之上養着一隻妖,這是決計不被允許的。那天,斬情峰上真是前所未有的熱鬧。”
駱雲道:“如果晚輩現在所知道的門規和那時變動不大的話,魔尊難逃一頂與妖族勾結的大帽子。”
“是啊。掌門和各長老都到了,還有一些峰主,見他執意護着我,就說他與妖族勾結。”
魔後笑了一下,接着道:“我道,我與雲東來才是勾勾搭搭,他贈我靈石,我聽他說話,這麽算也有好多好多年了,若是沒有他的靈石,我也不會化形。我還說,浮東一救我,又沒有經過我的同意,我哪裏與他勾結了?可是沒有人信我這個妖所說的話。”
駱雲不由得有些慨然,當時的青絲蘭,雖然頭腦簡單,也可以說是有恩報恩、有怨報怨、愛憎分明了。
隻是她卻不懂,她越是想要維護魔尊,魔尊便更加難以洗脫這樣的罪名。
“那後來呢?”
魔後眨眨眼睛,咬着手指頭道:“後來我暈過去了。”
“這……”駱雲好想打人啊!
但是不管怎樣,浮東一作爲實力與名望都極高、被全昆侖寄予厚望的昆侖首徒,昆侖也未必會下狠手除去,以駱雲猜測,可能會是要求他隻要除去青絲蘭,再頂多面壁懲罰了事。
可若浮東一真的能按照昆侖的意思來做,他當初便不會拔劍救下青絲蘭。
其間種種,竟然不得而知。
駱雲隻得道:“再後來呢?”
“我傷的很重,再醒時,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日,斬情峰複歸寂靜,可多了一個人。”
“是魔尊吧?”
“就是他啊。我很是感謝他救了我的命,其實魂魄打散,我也不會死,頂多再變成蘭草罷了,他要對抗的卻不僅僅是雲東來,而是昆侖。但是他不用我謝,他說,因爲他護住我,才能秉持他的道。”
魔後踢了一下腳下的石頭,道:“哎,我不懂。”
駱雲心道:“人有極惡,妖有極善。這自古以來就是很難開解的難題,隻是在那時,魔尊體味的卻并非簡單的善惡,若是這樣簡單,他就不會阻攔雲東來。他那時一定是早悟得天道之下萬物競生,艱辛求得一線通天之路,這本身便值得尊重。”
想到這裏,他心中頗有豁然開朗之意,但卻更不能明白——他既然到此境界,心态應該極好,又怎麽會入魔?
“我不清楚他到底和昆侖的那些老不死說了什麽,但是從那以後,他就在那裏結廬而居。”魔後指着山崖之下,“除了師門有命令要他外出斬妖之外,他再也沒離開過斬情峰半步。”
說到這裏,她語氣中終于帶了怒氣:“可是昆侖很壞啊,常常命他出山,那些妖物又越來越厲害,可哪怕他受了重傷,卻沒有一人來給他療傷。還是那小胖子算是厚道,經常偷偷摸上來給他送藥,隻不過也相當有限就是了。”
“等等。”駱雲道,“那您呢?”
“我會跟着去。”魔後道,“他将山崖弄松了一塊,這樣每次出門,便将我連同山岩帶走。真的跟他在一處對付妖物,我才真的明白當時他拔劍相護是有多麽可貴。”她笑了笑,“大概在人修眼中,他是個逆徒。而我在那些被殺掉的妖族眼中,也是個叛徒。對了,我還沒有說過雲東來。”
以魔後的記憶,雲東來每次提升境界,都會來找浮東一打一次。
可浮東一也并非止步不前。
按照常理,原本修行到了越高的境界,速度越慢。可在斬情峰上,浮東一進境的速度卻完全不次于雲東來。
這隻能說明一個道理:當他要走的路,别人都覺得是錯的,甚至在青絲蘭看來,那代價大到不值得,可那時的浮東一卻甘之如饴——因爲那是對他而言最正确的“道”。
正因爲如此,他才進境不斷。
駱雲也能想象,一人一蘭,出則相伴同行,入則在斬情峰上靜度時光,或許浮東一那樣的性格,連話都沒有一句,可卻是青絲蘭最值得信賴的存在,而不知什麽時候生于天地之間的青絲蘭性格純粹而簡單,料也應該能在心境上啓迪浮東一良多。
但危險伴随進益,且不止來自于修行路上——這一點,駱雲比誰都有更深的體會。
當一個以一己之力抗衡昆侖理念的弟子卻在修行路上接連進境,昆侖會容得下嗎?
他旋即悚然而驚。
這并非受到魔後叙述往事的影響,也不是因爲身在暗蓬萊受到蠱惑,而是他潛意識中對于包括昆侖在内的十二仙門有着隐隐的不信任感。
他很快就明白過來,這股不信任感由來已久,最早可以追溯到少年時候,不然,他也不會執意要走上修行的道路。
魔後再度開口:“我以爲到此爲止,事情都結束了。”她想了想,又道,“也算是吧,我們在昆侖,的确是走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