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雨聲漸歇。
白姬精神略好了一些,站在窗前,似乎在遠眺着窗外通往萬妖殿正門的大道,白色花穗之下,看不清她的眼神。
良久,她道:“又有人來了呢……我看看……”待她看清了之後,掩唇而笑,“雨天好行路,是黑水潭的妖呢。”
黃泉仍是閉目靠在榻上,仿佛剛才他不曾離開過一般。
“啧啧,這次是黑水潭的少主金蚺親自帶人來了……大人……要如何處理?”
“随你,隻要别弄死。”黃泉開口道。
白姬轉過身來:“不如讓他們父子倆在萬妖殿團聚好了。”
黃泉這才張開雙目:“大典還有數年,不要給我惹麻煩。”
“燕雀安知鴻鹄之志。”白姬離開了窗口,端莊而優雅的向大門走去,她停伫在門口,道,“聽說昆侖掌門雲東來已經閉關,大人的手下敗将風老頭子這幾年也不曾現于人前,就連東邊——”
“住口。”
“妾不提了。大人從北方駕歸麟台山,修爲也有了可突破的良機,隻是爲了少主已經殚精竭慮,卻無法專心,這些俗務,就交給妾好了……别說是一個妖王,便是八個妖王,對比大人之重,也不過是輕如鴻毛。”
黃泉卻已經不再做聲,整個大殿中陷入了一種雖然不洶湧、但卻讓人覺得極爲恐怖的妖力漩渦之中。
白姬飄然離開了這間大殿。
麟台山在這數年之中,天象異變的次數越來越多。
她回頭看向封閉的這座内殿大門,說實話……她也并不了解更久遠的上古往事。
麟台山萬妖殿從何時開始存在,黃泉又是何時成爲天下妖族共主……但可以确定的是,黃泉與這片妖族領域、尤其是麟台山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所以他境界的撬動,無時無刻,随時随地,在影響着麟台山這一方天地水土!
不愧是妖祖……白姬心頭微凜,就算是她,也覺得可怕。
更可怕的是,從她進入萬妖殿那天起,便知道黃泉對于壽無能否凝練出麒麟法相之看重,達到了瘋魔的地步,因此這數百年間,并沒有像天下間另幾位頂級大能那樣勤修,饒是如此,再度沖頂,也指日可待……
白姬已經是黃泉默許的萬妖殿的女主人,因此她不過行走了一會兒,便有妖族的使女簇擁在後,她下颌高擡,不多時便來到了萬妖殿中的議事廳中,而她方才在窗口看見的黑水潭金蚺一行,剛剛到達議事廳的門口。
一身黑色暗金紋長袍的金蚺身形瘦削,雖然做人修打扮,可雙眼中卻是一雙幽綠色的眼珠子,隻在中間留有一條黑色的瞳仁豎線。
他身後也跟着數名妖族手下,白姬一掃之下便看出了這些蟒妖的修爲,隻微微一笑,随即看向金蚺。
金蚺沒有露出絲毫輕視之意,态度極爲恭敬地抱拳躬身道:“黑水潭金蚺,見過白姬大人。”
他身後的若幹蟒妖,更是雙膝跪地,俯身叩拜。
白姬,可以被黑水潭的少主金蚺如此恭敬地稱爲“大人”,并非因爲她與妖祖黃泉之間存續了幾百年、已經被妖族默許甚至期盼的關系,并非因爲她是黃泉的女人,是唯一有可能成爲妖後的存在。
八千裏妖族山川中甘露林淵領地之主,八大妖王之一,白姬。
她是八大妖王中唯一的女人,也是其中唯一一個草木成妖的妖王。
雖然領地位于甘露林淵,可她這些年一直居住在萬妖殿。
雖然她身在萬妖殿,可實則但凡有草木覆蓋之處,其中本相爲草木之物的妖都受她管轄——也就是說,她是唯一一個麾下妖族不受領地限制的妖王!
白姬坦然受了這一禮,點頭道:“金蚺少主請起。”
金蚺這才直起身來,擡頭間,見白姬容光攝人,白色花穗之下,紅唇微微輕啓,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又見她身姿妩媚而莊嚴,就算隻是站立在那裏,已經有一種勾魂奪魄的吸引力!
他心神微漾,卻猛地想起這裏乃萬妖殿,上方這位,是妖祖黃泉即将要定爲妖後的女人,頓時凜然而驚。
金蚺的一番變化,早已被白姬體察盡知。
她側過身去,道:“請金蚺少主坐下說話。”說完轉身向大殿之内走去,卻是坐到了上首之位,道:“金蚺少主,來我萬妖殿,是有什麽要事呢?”
“白姬大人,您如何還能問出這樣的話?”金蚺有些焦急地道,“這些年中,我從黑水潭派出數次臣下前來萬妖殿,祈請面見妖祖大人,都被拒之門外……”
白姬輕輕的哼了一聲,擡眸道:“區區黑水潭的妖使,妖祖大人身份貴重,如何是妖使想見就能見的?”
“我也自知不妥,所以這次親自前來。”金蚺道,“我也不會再求見妖祖大人,隻想見我父親一面。”
白姬眉梢動了動,眼神冷了下來,隻是被花穗遮擋,金蚺不曾察覺,接着道:“黑水潭事務繁忙,這些年中水中獸潮來襲,愈發難以控制,身爲八位妖王之一,怎好百餘年滞留萬妖殿躲清閑?”
“金蚺少主想差了,怎見得雷洪蟒王在這裏就是躲清閑呢?”
金蚺并未反駁,語氣益發恭敬:“那便是我想差了。隻是……雖然我父親在此替妖祖大人出力,可我實在是能力低微,亦無法服衆,我父親再不回歸領地,黑水蟒蛟一族,怕是要生亂了。”
白姬道:“金蚺少主這話,又差了。”她聲音越發冷淡,也不再看金蚺,而是投向這青石大殿之外。
殿門之外,又淅淅瀝瀝的開始下雨了。
她目光悠遠:“妖族之中,又有何人、何事,會比妖祖大人的事更重要呢?”
金蚺言辭上再退了一步,他綠色的眼眸微微的眯了一下:“我今天真是有些失态,連連說錯話,白姬大人莫怪。妖祖大人的事,就是我天下妖族的事,最爲重要。那麽,能否看在我不遠千裏而來的份上,也看在我父子百餘年未見過一面的份上,請準許我見父親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