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裏的修士,大多以兄弟相稱,皆因在這裏生死一線,能交好的,都是過命的交情。
駱雲笑道:“今日巡查完了,已經交接過了。”
“辛苦兩位,且回房間修養調息。”
發話的是一個年紀頗大的白須修士,也不知道他從什麽時候開始就在這裏,總之是個資格極老的人,大家都尊稱他一聲樸老。
榮威最開始到此曆練,便是經由這位樸老安排的。
而駱雲到了這裏,也才知道這裏的狀況其實和仙門之中想的那樣不同,并非全數都是零散作戰,各顧各的,也有如同樸老這樣的集體,可以加入進來以後被安排做些事情。
據說樸老的身後站的是三界城的城主——是一位天湖境的修士,實力自不必說,聽說與風蒼穹是舊交,而與十三仙門——現在已經變成十二仙門了——中的幾位掌門也十分熟稔。
在這獨自對抗妖族和魔族的修士前線,這位城主算是說一不二的人物。
有他的支持,樸老才能将修士編制成隊,進行三界洲周邊區域的巡防。
不得不說,這樣借鑒凡人軍隊的做法,對于守護這裏,要比零零散散、一團散沙好得多。
在這五年中,駱雲和其他修士一起,阻撓過十數次魔族的侵入——不過每次的規模倒不是很大,大概是十幾個魔族成群結隊而來,妄圖越過沿海一帶,進入内陸。
與其說是侵入,不如說是試探。
按照這樣的全線防守,當真極難有魔族進入,駱雲想到當初西沙秘境的時候,亂瑩便已經能潛入進來。
她能潛入,多半是因爲她手中那個極爲神秘的鏡子。
可後面更是有大批魔族和那十殺魔老進入,這倒真的讓人費解。
駱雲一到了這裏,得知有這樣的可以算作是“官方機構”的團隊,當即便申請加入了,因爲這是能幫助他最快了解這裏狀況的途徑,總比一個人瞎轉悠到處亂撞好。
這一次他、榮威和本隊其他人的巡查,從三界洲向上一直數百裏之遠,直到看不見海水染紫的區域爲止,要反複巡查數輪。
若是借助飛行法器,一輪來去也不過是多半個時辰的事兒,可這樣便有可能漏掉侵入的魔族,所以速度反而不能太快。
因此每次都要小半個月的時間,也頗耗精力。
在進入三界洲之前,他和榮威又停留了一會兒,其他隊友早就回城了,他們兩個算是晚到的。
駱雲回了房間,不多時便有人敲門道:“駱兄弟?”
他開了門,見榮威站在外面,便讓了進來,道:“榮兄弟進來坐。”
二人落座,駱雲才發現榮威雙目微紅。
榮威從懷中掏出一個酒瓶兒并兩個杯子,倒了兩杯,并不曾先敬駱雲,反而拿起杯子自己一飲而盡,然後長長的歎了一聲。
這酒并非仙米所釀的靈酒,而是極其一般的、民間的白酒。
駱雲将那瓶兒拿走,道:“你我修仙之人,總保持軀體滌蕩,才能有助修行,若是榮兄弟想飲,我去換些靈酒來。”
“唉。”榮威道,“駱兄弟不必如此麻煩,我不飲就是。可就算是不飲,我心中也……”
他将酒杯放下,道:“我也無法再進一步了。”
榮威指着胸口處道:“我這裏有執念,怎樣都沒法過一個坎兒。”
駱雲道:“今日看榮兄弟臉色十分感慨,是不是因爲你出生的那個小漁村?”
“我離開那裏之後,在外呆了兩甲子的時間還多。”他苦笑了一聲,“我不是特别有天分的人,苦修了一百多年,才入了通脈境。後來便卡住了,我想到總在門派之中,也難以遇到進階的良機,便出來曆練。”
駱雲點點頭,暗道:“其後他便來了三界洲這裏,呆了數十年。”
榮威又道:“我來這裏之後,因那漁村是我故鄉,我還經常回去,不過百年的功夫,雖然我爹娘都不在了,卻還有小輩認得我,知道我是榮家那個運氣特别好的小子。”
說到這裏,他苦笑了一下:“那時漁村之中其他人家早就搬走了,剩下來的隻不過幾戶人家,是我爺爺奶奶、爹娘的親戚,其實也就是我的親戚,他們之所以還留在那,也是我爹娘去世前留下遺言,怕我萬一修仙有成,回到這裏找不到家人。”
他雙目通紅,道:“其實既然已經見了我,我原本應該就讓他們遷離這危險之地。可我那時候在三界洲進了樸老的巡查隊,隻覺得憑我也能護得住他們。”
駱雲心中一沉,問道:“後來他們是被魔族……”
榮威搖搖頭,又點點頭。
“駱兄弟。”他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可曾記得我跟你說過,當年我來這裏時,附近的海水原本是碧綠的?”
“是。”駱雲點點頭道,“可眼下就連沙灘都染上了紫********氣原本就是無形之物。隻有常年浸潤積累,才能将這海水、沙灘也都變成這樣,其實在海水變色之前,魔氣早就已經上了岸。”
駱雲瞬間就懂了。
魔氣早已經侵襲至海岸之上,可最初一定十分稀薄,不會顯露形狀或顔色,直到日積月累的不斷湧來,才能越來越濃郁,最後到了一定的地步,便呈現出現在的樣子。
他當時不是沒接觸過魔氣,就算他是修士,也并不好受,何況凡人?
駱雲試探道:“難道那村莊中……”
“他們突然在一夜之間,全部成魔。”
榮威說到這裏,聲音顫抖之極。
雖然駱雲猜測到了,可真的被榮威承認,卻仍是十分震撼!
他道:“那後來又怎樣了?”
“我,我不能怎樣……我怕别的修士發現了那裏不對……盡力的遮瞞……”榮威用手擋住了眼睛,道:“可還是沒瞞住……我還因此受了重罰,後來……”
他将手拿開,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伸手将駱雲方才挪到一邊兒的酒瓶拿了起來,“咕嘟嘟”的飲了下去。
酒水順着他的虬髯流下,他胡亂擦拭了一下,瞪着通紅的眼睛道:“我将那一村人,魔?全都屠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