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雲靜靜的躺在懸崖邊上。
那裏已經不再是光秃秃的一片,幾年前他站在這裏,看到一角落日從雲端落下,心血來潮的想這裏若是能種上點什麽,透着草木觀看落日餘晖,一定很好。
而今這裏有連綿的金葛草——自然是因爲除了這個他什麽都種不活。
金葛草在夜空裏也發着淡淡的金色光芒,随着山風發出刷啦啦的聲音。
漫天的星光,忽明忽暗,照耀着這片終年白雪覆蓋、極爲神秘的昆侖,既有情,又無情。
大抵這樣的結果,并不會比最初駱雲被評價爲“零星弟子”更壞,所以他内心既無悲傷,也無絕望。
因爲那不知從什麽時候就流傳下來的轉靈陣法,使得駱家有轉星元之力爲靈力而灌注靈晶的本事。這裏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因爲駱家人體内大多都留存不住星元之力,否則早就收爲己用、修仙證道了。
他父親駱千重說過的話也恰好印證了這一點,從那位先祖飛升之後,其後的駱家血脈,極少能走上修行之路,即使能走,也走不遠。
清風拂過駱雲的臉頰,這山崖上的風仍是極寒冷的,和他最初來這裏的那個晚上并無不同,隻是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溫度,甚至,他還覺得穿過金葛草而來的風,帶了些暖意。
駱雲想到他三年前那次試圖引靈入竅,以及幾天前開始的再度嘗試,都是一舉成功的,而據他所知,對于很多修仙者來說,哪怕靈石擺在面前,也有要耗費不少時日才能成功的。
更不要說到了通脈境之後需要直接吸納星元之力,像師尊傅東樓所言,光是這一步就讓很多修行者終身止步于此!
事實就是,在天星陣盤測試的時候駱雲并非感受不到星元之力,而是太容易感受到了!
他将那星幕上“借來”的星天之力吸入身體中,卻迅速的經由那靈玉台轉出!所以那星幕才一絲一毫都感受不到他星竅中有星元之力!
其實以感應星力而言,駱家的血脈應當具有無以倫比的天賦!
可這樣的天賦,難道隻是爲了能讓星天之力在身體裏走一圈兒以後化作靈力、做成靈晶,爲他人所用嗎?
駱雲眉頭微鎖,内心的平靜終于被打破!
隻是因爲出身駱家,而就要這樣一輩子作爲一個轉靈符師麽?
好吃好喝,甚至還有仙米仙蔬,仙丹仙藥,可以在衆多仙門的庇護下繁衍子嗣、安享富貴。
駱仙鎮的外圍有着爲了保護駱家而設置的層層禁制,轉靈大陣所在地和崖下礦脈,更是機關重重——據他所知,那裏還有傳送法陣,但有危險,隻要燃一支仙門的引香,便會有人瞬時而至!
那是就算是人間的帝王都羨慕的門第!
可,他不願意作爲一個通道、一個器具而存在。
他不甘心,也替所有的駱家人不甘心!
如同被仙門豢養的……他握緊了拳頭。
他要闖出一條路來,就算是流傳在體内的駱家血脈不許,就算是這片星空不許,他也要走下去,看,他不是已經能用鎖靈符走出那麽一小步了嗎?
接下來的日子裏,駱雲隻是嘗試着各種方式引靈入竅。
他不再生硬的嘗試将還未轉化的星元之力硬往星竅中塞,那樣太危險了,且直覺告訴他那樣并無任何助益。
駱雲主要嘗試兩種方式:将經由他内宇界中轉靈陣脈轉換後的靈力引入不同的星竅;或者直接感應那星竅所對應的星元之力接引下來。
隻有這兩種方式,才不會引起星竅的排斥!
唯一苦惱的便是,怎樣都無法留存,每晚他仍是隻能貼着鎖靈符入睡。
但也并非沒有收獲,起碼學會了畫鎖靈符。
這是師徒兩個保有的秘密,以傅東樓的意思,就連玄離都不要提起——自然也無從提起,因爲玄離仍然還在外面遊曆。
似乎那符劍的說法也被宗門中人所認可,并沒有人對駱雲投來什麽注目的眼光。
正因如此,兩個人都不願意再節外生枝。
此刻駱雲面前是蘸了朱砂的筆,黃色的符紙懸在空中,他仔細控制着從指端溢出的靈力,那絲絲縷縷的靈力如同一隻看不見的手正捏着那支筆。
與此同時,他的神識精準的控制着每一筆、每一斷、每一處勾連、每一處折或彎,将他的意願注入其中。
煉符是特别玄妙的過程,需要靈力,同時更需要神識,通過這兩種助力将玄而又玄的祈請以這種特殊而繁雜的圖案烙印與符紙之上。
鎖靈符不過是低階的靈符,再往上更高階的靈符,則需要真火、煉制的容器、更高階的等同于法器的符筆、符紙、甚至鮮血……
若是成功,這張符紙便如同有了生命一般。
這次制符,自然是成功的,隻是先前不知道失敗了多少次!
他剛把這張符仔細的收好,耳邊便響起了傅東樓的聲音:“來草廬。”
今天已經是面壁禁足的最後一天。
駱雲的内心是無所謂的,他覺得這樣修行的日子,原本就是他心中想要的,平日裏他除了去食堂吃飯或者聽一些其他峰主開設的課業,也并不經常下山。
想到這裏,一個念頭從他腦海中劃過。
他猛地意識到這一個月裏他的師尊都沒有給他送過飯!
于是他看着傅東樓的眼神就有些幽怨起來。
傅東樓忍不住道:“怎麽了?時間已經到了,還想繼續禁足麽?”
駱雲繼續氣鼓鼓的瞪着他。
傅東樓心虛的摸摸胡子,道:“莫不是因爲那女娃兒來找你幾次都被我攔住了?”
“才不是!”駱雲道:“師尊,你就不怕我餓死嗎!我不能下藏劍峰去吃飯!你竟然……”
傅東樓愕然道:“我說呢,我總覺得一直少了點兒什麽,原來是你竟然這一個月都不曾吃飯!可餓麽?現在正是飯時,你下山去用一些吧。”
駱雲翻翻白眼道:“得虧弟子我不知不覺竟然辟谷了,不然早餓死在你這藏劍峰上了,屍身到現在恐怕都要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