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的腳步停頓下來,視線不輕不重停在她抓住自己不放的手上。
他仍是沉穩斯文的,慢慢擡起眼,看到了她,眸光變得極其富有侵略性的,并沒有打算要遮掩眼部一閃而過的厭煩,“手拿開。”
秦檸對上他冷冰冰的視線,不僅沒有松開他的手,還抓得更用力了。
他的手很溫暖厚實,讓秦檸冰涼涼的手指觸碰到了暖意,于是就要蠻狠地熨帖住屬于這個男人的溫度。
她仿佛沒看到他眼神有多冷銳,硬着頭皮跟他解釋:“我的戰艦迫降在暗星了,這裏沒有星網,我沒有辦法回家。”
顧言不爲所動地講:“這跟我似乎沒有關系。”
“怎麽沒有。”秦檸的小臉冷白一片,嘴唇也沒半點血色,卻仍要迎上那道充滿對她的厭惡排斥的目光,“你不是要我離你遠點嗎?這裏隻有你有飛行器,你不送我到附近空間站,我就隻能來纏着你。”
顧言扯動薄唇,似乎發出了一聲輕嗤。
隻是因爲風很大,秦檸并不确定自己有沒有聽錯。
“秦大隊長,這裏是暗星。”他很平靜地提醒她,“這裏的能源油很稀缺,我并不認爲你有什麽可值得我浪費能源油把你送去空間站。”
說完,顧言很用力把秦檸還受着傷的手腕從手裏拽開,扣上頭盔準備驅車離開。
下一秒,秦檸不知死活地坐上了摩托車後座,兩隻凍得通紅的手緊緊扒住了他的車座,頭盔底下露出一雙紅通通的大眼睛,眼前一會白一會黑的瞎晃着,慫恿着說,“我頭部被戰艦撞擊了,再不去治,可能會腦袋會壞掉的。”
顧言置若罔聞,“下車。”
秦檸覺得自己可能是真支撐不住了,腦袋昏沉沉的,隻來得及下意識去抓住他腰側的衣擺,眼前的黑白終于不打架了,撞在了一塊,然後她一頭栽在了顧言的後背上,昏了過去。
等秦檸再醒過來時,鼻尖微微聳動,嗅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她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白晃晃的床簾,頭部的束縛感讓秦檸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果然在腦門上摸到了一圈紗布。
隔着一層床簾外,秦檸還聽到了有人在旁邊翻紙的輕響。
秦檸從推床上坐了起來,拉開床簾,看到了桌子那邊坐着的醫生。
魏醫生聽到動靜朝她看了過來,說:“醒得還挺快。”
秦檸頭昏腦脹地蹙眉看了看他,又四顧周圍問道:“顧言呢?”
“在外面,”魏醫生敲了敲筆,“把這個單子拿給他,讓他帶你去門口登記一下記錄就可以走了。”
對于秦檸發間垂下來的那兩隻灰色的長耳朵,魏醫生隻在起初看到秦檸時短暫地詫異了一下,還以爲是暗星外面的星系世界現在已經厲害到了,存在普遍小孩子漫畫書才會出現的分化人呢。
因爲顧言送人過來的時候,說她不是這兒的人。
不是暗星這兒的,那就是星系外邊的了。
秦檸一聽到說顧言在外邊,頓時就忘了自己頭痛這回事,“哦”了一聲,抓起單子就下了床,亟不可待似的單腳蹦了出去。
本來預備好深吸一口氣,用她靈敏的兔鼻子好好找一找顧言,結果一口氣還沒吸到頂,沾着血痂的兔耳朵忽然往上翹了一下,秦檸及時刹住剛纏過繃帶的左腳,看向了站在門外牆邊的男人。
顧言不知道在這站了多久的,秦檸一走出來,正好就看到顧言倚站牆邊低頭抽煙。
走廊很窄,又對着風口,能清楚聽到走廊外樹木簌簌抖落的積雪。
缭繞的煙霧好似蒙了一層薄薄的霜意。
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顧言擡起眼,視線卻并沒有在她身上冗餘片刻,甚至什麽也沒有跟她說,咬着煙嘴,單手插兜往外走。
“醫生說……要拿這個去門口登記……”
秦檸話都沒來得及說完,眼看着顧言就要走遠,秦檸隻好一路蹦着單腿跟了上去。
忍着痛蹦出了那條冷飕飕的走廊,看到顧言在那個門口登記處停住了腳步,秦檸才稍稍松了口氣,跟到了顧言身邊。
顧言卻并沒有搭理她,站在一旁微微低頭咬着煙,回複通訊設備上的消息。
雪好像變小了一點,成片的落在顧言寬闊的肩膀上,覆下了雪。
顧言的輪廓深沉,咬煙時,白霧從單薄的唇間暈繞開來,和正在飄落的霜雪一樣冷冽。
但是又……很性感。
秦檸很不争氣地偷偷咽了下口水,直到窗口登記的工作人員叫了她。
秦檸終于回神過來,轉頭趴到窗口,把單子遞給了工作人員。
“報一下工号身份。”工作人員連頭也沒擡,拿着單子一邊登記一邊問。
秦檸一時沒聽明白,“什麽意思?”
工作人員:“流放到暗星的工号是多少。”
秦檸吸了吸鼻子,轉頭去看顧言。
顧言掐滅了煙,關閉通訊設備,走到窗台報了一串工号。
工作人員照着顧言報的工号輸入了,過了一會,遲疑地擡起頭,看了一眼顧言身後露着半張臉的女孩身影,“那她的身份是?”
“前妻。”顧言言簡意赅地概括了關于秦檸的身份。
秦檸聽到這兩個字,眼睫微微一顫。
秦檸擡手按了一下又開始痛起來的耳朵。
嘶。真是痛死了痛死了。
這兩個字的殺傷力,顯然比顧言之前的冷嘲熱諷還要狠,以至于登記完拿了藥從小診所出來的時候,秦檸兩隻手還在捂着兔耳朵,疼得眼眶通紅通紅的。
上車的時候,由于一雙兔耳朵實在疼得厲害,秦檸抱着頭盔并沒有戴。
秦檸戰戰兢兢的剛要松口氣,想着萬幸這回顧言并沒有趕自己下車,但很快秦檸就發現自己想多了——
在她試圖爬上後座時,臨危受命的陳小北開着他的摩托過來了。
緊跟着,顧言把她丢給了他的部下,自己開車走了。
秦檸習慣性地去咬耳尖,結果忘了耳朵上傷口還沒好,一下子疼得倒抽了口氣,眼角直泛紅。
“秦,秦大隊長……你還好嗎?”陳小北磕巴着叫了她。
秦檸聽到陳小北突然不叫自己“少夫人”了,不用想也知道是顧言不讓的,她頭重腳輕的坐上了陳小北的車,問他:“你們老大有說讓你帶我去哪裏嗎?”
陳小北說:“空間維修站的老齊過幾天會過來一區送貨,秦隊長想離開暗星的話,到時候可以讓老齊幫忙載一程。”
“那他沒來之前,我這幾天住哪?”秦檸直抵要害。
“呃,送貨地點那裏有一家旅社……”
秦檸想起剛剛在小診所登記處跟工作人員的對話,又說,“沒有工号住不了吧?”
而陳小北接下來的支支吾吾,證實了她這一點。
于是,秦檸很霸氣地擡腿往腳踏闆一踩,“把我送到你們老大那去。”
陳小北在寒風中淩亂:“老大會生氣的……”
秦檸面不改色說:“他生我的氣又不生你的氣,你怕什麽。”
反正她現在也沒地方去,反正又不是沒被他冷嘲熱諷過,沒有比現在這個窘境更糟糕的了……
反正……現在顧言眼裏,她已經這樣不要臉,她還有什麽好怕的。
最後陳小北還是聽了秦檸的,把秦檸帶回了一區的47号巷。
他是這樣想的,老大跟少夫人當初離婚本身就是迫于無奈,現在少夫人肯主動跑到暗星來找老大,老大對少夫人愛理不理拒之門外則肯定是因爲不想連累少夫人,但是少夫人的态度擺在這,他私心肯定還是想要撮合老大和少夫人的。
到了小巷後,秦檸跟着陳小北進了門,結果并沒有看到顧言的人。
秦檸在冷冰冰的小院一角坐下來,按住已經腫得不成樣的右腳腳踝,開口問:“顧言不是已經下班了嗎?”
“老大有時候要忙别的事。”
“什麽事?”
陳小北閉了嘴,搖頭不肯再說了。
秦檸盯着他看了看,隻好按捺住疑問,問别的,“雜貨鋪那個霍雲……跟顧言是什麽關系?”
陳小北剛要開口回答,身後開了一半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
冷風一下子灌了進來。
蹲坐在小院角落的秦檸擡頭,正好看到拎着一袋東西進來的顧言,秦檸耳朵微微顫動,緊繃地看向他。
顧言看到她的出現,不耐地蹙了眉,側頭掃了一眼陳小北。
不等陳小北出聲,秦檸自己認了罪:“是我非要陳小北帶我過來的。”
顧言壓根沒有打算要理她,隻冷淡地跟陳小北說了一句“把人帶走”,之後就打開房門并關上了。
那語氣就好像是叫陳小北把垃圾扔出去。
事實上,她現在……不就是顧言眼中的垃圾嗎?
秦檸唇角微微下壓,突然有點弄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麽,是啊,都知道他惡心自己了,她還上趕着跑過來再惡心他……
這不是有毛病嗎?
她到底想要幹什麽?
明明做這些沒有半點意義。
秦檸弄不懂自己,忍着痛站起來,不等陳小北招呼自己,就自己老老實實走了出去。
秦檸說自己會找到地方落腳的,沒有再麻煩陳小北做什麽,不過等陳小北走了,她沒有立刻從巷子離開。
倒也不是秦檸不想走,隻是她實在蹦跶不動了,她在牆邊蹲下來看了看快腫成饅頭的腳踝,把從診所帶過來的藥胡亂塗抹一通。
冷着臉心煩意燥地塗了一會,秦檸又試着撥了幾通星電,仍然無法撥通。
這接下來幾天裏,她該怎麽度過呢。
她能忍住自己不犯神經去找顧言嗎?
秦檸蹲在牆邊喘了喘,感覺耳朵更疼了,拿藥抹了抹,但這地方的藥物劣質,壓根不适合她這個分化人用。
秦檸越塗抹越覺得耳朵快要撕裂似的疼得厲害,幹脆把那幾瓶藥都扔了,自暴自棄地把耳朵放到嘴邊,埋頭默默地舔`舐傷口。
抱着耳尖舔了小半天。
并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的,小院的門忽然被打開。
秦檸舔得專心,加上耳朵還嗡嗡作響着發疼,沒注意聽到門開的聲音,直到低垂的濕潤眼睛看到了很直的雙腿從眼前晃過。
秦檸愣愣地嘬着兔耳朵擡頭,看到顧言走到對面的垃圾桶扔了垃圾。
擦過她往回走時,秦檸沒忍住伸手揪住他褲腿,聲音還一抽一抽的,“診所的藥沒什麽用,我耳朵好痛好痛。”
顧言頓住腳步,垂着眼看了看她耷拉在臉邊,被她自己咬得牙印交錯的兔耳朵。
目光随便的像是掃見了一隻可憐蟲。
片刻後,顧言平靜地收回視線,拿出通訊設備撥了個電,對星電那頭的人說:“老齊,明早把貨送過來。對,明早。”
挂斷星電,顧言把腿側開沒讓她再碰,說:“明早自己去一區北街找老齊。”
說完,顧言終于對她耐心用盡,轉身回去。
秦檸愣了愣,盡管很清楚顧言不過隻是被她這樣圍在眼跟前煩得受不了了才叫人提前來帶她離開的,但秦檸還是存了一絲的癡心妄想,在顧言進門之前,攔住他關門的動作,從他胳膊下鑽了進去。
結果顧言卻沒有那麽好糊弄,下一秒,秦檸猝不及防被用力抓扯住撞上門沿。
秦檸在顧言那雙黑沉沉的眼瞳底部看到了就快要掙出來的淬了陰狠的兇光。
“秦檸。”
他在半年以來第一次完整而清晰叫了她名字,秦檸被壓得很痛,生理上想要掙開他,卻又掙紮得不是很用心,她聽到他問自己,“你賤不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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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