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天被放在靠着牆壁的角度,這使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塊剛從土裏刨出來的植物的塊莖。
“怎麽找呢?就算是有思路,但是路是扭曲的,就算有地圖也找不出來想要到的地點啊。”塵也回答他。
“我們走。”洛天終于開了口,默默地:“繼續往前走。”
洛天早在之前就發現,無論是最開始的那“後半條”走廊上,還是之前遇到鬼嬰的走廊,都有同一個牌子出現——新生兒監護室。而且爲什麽做夢的人要選擇這樣的方式殺人?他不敢相信有專門喜歡把人碾成碎末的殺人狂,這樣的話,連人都看不出了,不如去殺豬。那麽就不是樂趣,反而有可能是别的,比如被堕掉的嬰兒,從某種角度上來說,确實可以看作。。。“肉醬”。雖然這樣說來新生兒監護室也不太符合,但是因爲之前的電腦上出現的鬼胎,卻讓他明白,不僅是對它自己而言,而是對所有的嬰兒而言,都對它有着特殊的意義,所以這個“鬼”也可能是以監護者的身份守在那裏,雖然可能是先轉化了一下,比如從人到鬼。
做夢的人的想法會影響到整個夢境,即是整個世界的發展走向。
一開始他們是可以抱有讓資深者去找出做夢的人的念頭,龜縮着等待最後的終結,就像是在敬老院那裏一樣,洛天不信菲雪會任他殺了謝依,而自己死去。可是都是理智的,那能把命栓在别人身上,即使是資深者,即使和他們相比自己能終結此事的幾率微乎其微。所以他們才一直往前走,一直想要逃出去,能先掌控住自己的命。
“找‘新生兒監護室’。”洛天說,沒有其他的解釋,當有了默契,他們此刻是服從,是狼對狽的服從。解釋,随時都可以,但是活着的機會,卻是一份一秒都不能浪費。
他們同時陷入了沉默,鬼夢又豈是簡單的夢?恐怕不過多久,随着時間的進程,又會是一件鬼事,但是前進的話,恐怕也隻是不斷踩坑罷了。
在他們離開了那個房間,又回到了這裏之後,洛天仍舊任塵抱着他的上身,就像是一截蘿蔔那樣。很可笑的姿勢,簡直像是以錯誤的方式懷抱着一個大型嬰兒,可是兩人都不在意這些了。兩人的容色都恢複了紅潤,可是表情卻都是難看,一而衰,再而竭,他們都銳氣幾乎被磨得幹淨,難以想象之後如果再有第三次,第四次。。。層出不窮該如何?
雖然很多時候“你以爲世界是圍着你轉的啊”是一句諷刺,但是在這個荒誕的世界裏,卻真真切切成了一句谶言。
如果用遊戲化的語言,是一個副本;如果用鬼夢的角度,是夢中夢。
“我們要找到出口。至少先是這個醫院的出口。”洛天對塵緩緩道。
更加悲哀的,水流盡魚死的最後卻是無人記得,甚至連一塊碎片都不會留下。也無怪乎入夢者會将這一切當作真實的夢境,在他們看來這些NPC就像是戰略遊戲裏敵我雙方厮殺後傷亡的一個單純數字,太多了,所以顯得廉價了。可笑的是,這些他們看來“批量死亡”、連利用價值都欠缺的人,卻在此時和他們都擁有着鬼夢所賦予的機會,很可能這群“蝼蟻”中間,就有能逃出這個世界,這個夢境從而成爲入夢者的人。
就像是這個世界,對于他們這些不斷輪回的入夢者來說,是一個無比真實的夢,而且死亡也不叫死亡,是淪陷。可是對于這些世界裏的人們來說,是一切都是真實的,甚至真實得血淋淋的,這裏有完整分據的國家,完整的人類曆史,完整的生态系統。。。可是這些卻能在一夕之間毀滅。仿佛是一對金魚投進了魚缸,他們世世代代在這裏繁衍,可是一旦主人回來了,要打破它,這些金魚也隻能眼睜睜地任水流盡,就像是鬼夢這個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東西的外來者,就可以粗暴地闖進來,把這裏一切都撕碎。
“把我放下吧。”洛天努力不讓自己胸口的那口氣歎出,實際上他确實想好好地緩解一番,可是不行,先不說這裏還有一個人是依靠着他,或說是他的智慧經驗的,但說他們此時還在這個“副本”裏,就沒有資格把胸口的氣息趕出。有俗語,不蒸饅頭争口氣,可見“氣”是一種支持着銳志和鬥氣的東西。
洛天一直沉默着,直到他們又拐進了一條走廊。他們知道身後的路在消失,他們又要選擇一個房間了,又要去度過這種痛苦的輪回了。
此時情況陷入了僵局,既然知道是一種普遍的事物中隐藏了出口,他們本應該直接就去通過此種方式找,但是大繁至簡,知道了一個方向和完全找出天差地别。一張草地的圖片比一張人山人海的圖片所含有的信息要多得多,而所謂“普遍”和“尋常”卻是很模糊的,無解的。僅僅有這樣的推斷,他們都知道彼此是盡力了,但是做出的答案含X,而X所能取得又是無窮。
塵沒有接話,他用行動表示了對洛天的完全信任,他觀察着周圍的窗——當然在這種扭曲變換後的建築上隻剩了裝飾用,門,樓梯,甚至走廊裏的燈。。。很無奈,實際上他一點不同尋常的地方都沒有發現,看起來是很正常的,全部正常。
塵控制不住,嘴角不由得牽出一絲笑意,是有了出口了吧,洛天知道了?他們不用等死了?本來就風神俊秀的臉此刻顯露出了花開般的美麗,可惜無人欣賞,隻能凋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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