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活在單親家庭,平時就比較内向,再加上因爲瘋死的母親村裏總有閑言碎語,張冬依然帶他來到了城裏。鄉下人就是有把力氣,雖然亞健康已經全國化,但對付幾個平時遊手好閑的小偷小摸還是很容易的,老闆就讓他做了保安隊長。
晉天是個收屍員,在火葬場工作的他本來今天的工作是很清閑的。工作日,也就是活人多,死人少,本來這裏就沒多少人,多少人甯願去工地搬磚都不願意做這份悠閑的工作,嫌晦氣。但晉天不以爲意,他從小就是傻大膽,貓沒少招,狗沒少鬥,帶着小夥伴往亂葬崗子裏竄來竄去不打哆嗦。對于這份工作,他有他的道理,認爲人死後都是鬼,誰怕誰。
老老實實的莊稼漢,誰見過這等慘絕人寰的景象,最多不過是突發了個急症罷了,那也是完完整整的,體體面面的。
和好多所謂的城裏人不同,他是相信鬼神之說的,畢竟她見過自己婆娘那不正常的死狀,隻是一次抄了近道從墳墓中間穿過去,就喃喃了數日常人聽不清的碎語,最後全身布滿了毛發,像貓一樣的。最後一曬太陽發出了還讓人異常驚駭的叫聲,面容扭曲,眼珠爆瞪,甚至左眼脫出了眼眶!牙齒像是擠壓而緻破碎,原本齊整的白牙竟成了尖突不平的碎片,滿嘴是血,村人把她的嘴掰開,滑出一節破碎的舌頭,已成了一節肉醬。那膽大的小夥子吓得怪叫一聲,暈了三天三夜,旁人再也不能提起這事。張冬當然也怕,這恐怖的場景讓人在六伏天下像是墜入了冰洞。
他在懼怕。
這時張冬看着紅紅的鞋帶開了,跪下來給他系鞋帶,有血,一滴,兩滴,三滴,滴在她新的小襖上。張冬什麽也做不了,隻能直楞楞地擡頭看着女兒的小臉,隻剩下了兩個血窟窿,紅的。
見過鬼的人就不怕了麽,不,他們更怕。自從見過老婆死時的場景,他覺得每一天象是偷來的一樣,卻也因爲這樣,他更不願意死。就像吸毒的人從戒毒所裏偷溜出來嘬上一口,更不願被關進那地獄式的牢籠裏。
她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下梯子,可是冰涼的手已無法握緊油燈,抑制不住冒出的汗滴讓手心又冷又滑,下到一半,不出意外地,燈落了。
之後他就一直在這裏工作,什麽小時候站在墳堆上說出的豪言壯語,全成了他茶餘飯後的一句笑談。。。
她隻顧雙手支撐着梯子,兩腳試探地踩着往下,卻沒能看見,油燈映出在牆壁上的根本不是她家常年不用的家具等雜物。。。而是,一個黑影,一個詭異的,完全不可能是人類所映照出的人影。可是她沒看見,或許對于她這種膽小的人來說看不見或許是一種福氣,就能省去了恐懼,毫無所覺地,淪陷在這地窖中——她的頭顱在爆裂破碎前的最後一個表情,還是急着去撿起油燈防止它落在幹草上引燃的焦急與怕父親責怪的擔憂害怕。
“是啊,紅色的。。。”
可他不想死,不想啊。不然他當年爲何在明知道一切都是由自己引起的時候還裝着糊塗,不然他死了,或許當年“那個”就解氣了,就不會再殺那些毫不知情的人,父母,老師,甚至自己剛到殡儀館的師傅都死于非命。可是他還是懦弱的活着,每次想起後本想一死了之,可是卻最後下不了手,安慰自己,可能那鬼已經解氣了呢?可能隻要自己不再接觸其他人就不用再害他們了呢?可是,到第二天,他還是會忘記,忘記自己是一個——殺人兇手!
不過他的新生活也沒開始多久,父母才将将把他安頓好,就因爲一場車禍去了。幸好還有不少的賠償金,也有老師願意照顧他,免于了孤兒院的生活。他實在不是讀書的料子,念了個專科,卻不想因爲性格直說出了老闆用地溝油的事被辭退了。
還有一個人,是村委會裏當年下鄉的大學生,平時就攔着他們不叫去墳堆玩,還什麽大學生呢,他平時老笑話他。越是這樣攔着他們,他們就越是不服,原本還隻是在邊上玩玩,但是後來,作對似的,他偏偏挑着夥伴們去裏面玩。那個人隻是歎口氣,最後再也沒回來過。是因爲,是因爲,真的有東西,被他鬧出來了!!!
看着袅袅上升的白煙,他又開始發呆,反正也沒有人來偷東西,除了骨灰和待燒的屍體,還有什麽?
可是他隻顧防備着他那可愛的“女兒”,以至于完全沒有注意到一棵樹上有着那剪紙似的黑影,在第三次從“它”旁邊擦身而過後。他終于死于爆頭,如他所願,而他那厲鬼女兒,将在五分鍾後步他後塵。
此時他已經什麽都想不了了,隻想活,不惜一切代價地活下來。
記憶像是開了閘。。。小夥伴們接連慘死的景象,父母死不瞑目,還有那些人四散奔逃,連警方都不敢介入,那時他才意識到——世上真有鬼,他是怎麽會以爲自己能對抗的!不知道爲什麽,他現在又想起了這一切,那麽,是要死了麽?
或許是由于自己一個人在這幽閉的環境裏,她推動不成沒有再企圖進一步地嘗試,她還隻是一個高中生,而且畢竟由于百年來的教育女人會更膽怯些,還做他的母親可能會大咧咧地叫嚷開了,但她畢竟年幼,一瞬間想起了村口李大爺平時講的鄉村鬼事,竟不敢動彈了。可就是這一霎的遲疑救了她,讓她察覺到了門外方才還熱火朝天的叫賣聲突然沒了。
而趙帆心心念念的父親,還有她的母親與弟弟,在距離她不足五十米的地方,在那扇她曾試圖打開的門前,也已經悄無聲息地死去了,死狀與她,别無二緻。但他們的手還摳着這扇再也不會打開的門,妄圖開啓。。。
十分鍾前,他帶着紅紅來到了這裏,又做賊心虛地關上了那道鐵門。他領女兒來到了剛泛了些紅意的楓樹林裏,女兒一直低着頭,緊拉着他的衣角,他笑,這孩子沒人還這麽害羞。
隔壁村的小花,一直跟在他身邊的虎子,專門和他對嗆的村長兒子,還有當年兩塊白布下的父母,小時候跳過的墳堆。。。。。。等等!那是什麽?他開始仔仔細細地翻起自己的記憶來,好像有什麽,有什麽,不對勁?
張冬喉嚨裏發出了一聲凄慘的尖叫,把那個女兒抛下了,隻能跑,不顧一切地跑。她不是自己的女兒,她是那年夏天死去的“那個女人”,她是地獄的惡鬼!!!
張冬小心翼翼地在高大的樹木間挪動着,一張方正的臉上此刻已經綴滿了汗滴,明明此刻再怕熱的人也不能違心說熱,天氣涼爽,尤其适合攜家帶口到郊外遊玩,張冬就帶着女兒來過她七歲的生日。
而在她背後,是已經擴大到占據了整面牆壁的影子,好像剛剛指揮完一段激烈的演奏,在漆黑一團的影子中,竟能有一種邪惡的笑意滲透出來。
“紅色的。。。”好多血。。。
别啊。。。。。。她在心裏哀嚎一聲,平時被父親揪着耳朵訓斥的場景讓她一下子忘記了恐懼,顧不得被遺落在黑暗裏的害怕,她加緊幾步,往下走去,因此也失去了活着的機會。
楊天?不,上個月死的。宋娜,半年前。胡天,八個月前吧。嗯。。。是不是,光剩他自己了?這次是——他!或許很久之前村裏的人就死光了吧,所以“它”才一直跟着自己。哦,那就死吧。死亡的上一秒,他的視網膜中倒映出一個癫狂的黑影,就像是當年他們村裏鼓呐對裏被媳婦的奸夫殺害的李二。。。可惜他的大腦神經一步爆裂,他已經注定看不到了。
“怎麽了,紅妞?”
還有紅紅,對,還有紅紅。。。紅紅不能沒他這個爸呀,他已經分不清當初到底是爲了紅紅還是自己怕了,怕了那個他活了幾十年的村子,他草草把妻子葬了,從外面躲了一年。然後回村裏,接上紅紅,做起了專職保安。
趙帆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地窖的門,在幾分鍾前,這扇完全沒有門闩或門鎖的門竟突然關上了,無聲無息,而且無法打開。如果不是他親眼看到這扇笨重的大鐵門竟自己反轉一百八十度閉合了,他也會以爲這是一場惡作劇。可是這是這麽的不合邏輯,以至于她完全沒有多想,而是不可思議地爬上梯子,企圖推動這鐵門。
“對呀,楓葉就是紅色的呀,你看,好看不?”
是有人把他們趕跑了,像要綁架自己?她想着。也有可能。。。不,不會的,她強自鎮定。
這次,又是誰死了呢?他想着,望着落滿灰的卷宗發呆。
可就是在這一眨眼的功夫裏,一切都變了。他又回到了那裏,那個他明明再也沒回去過的。。。地獄。
最近她被調任到了即将開放的中心花園,他有鑰匙,于是破了一次裏帶女兒“先睹爲快”,可他此時卻是無比痛恨自己的行爲,就因爲一點小利小惠把自己和女兒陷入到這樣危險的環境中來!
趙帆默默地爬下了梯子,想要冷靜一下,幸虧帶了一盞油燈到地窖裏,畢竟是晚上了,雖然她可以通過地窖向上開的門攝取一絲光亮,也是因此“有幸”目睹了鐵門的異常,而且也隻是來取很近處地方的東西,但是地窖裏很黑,防止意外她還是帶了油燈。誰知真的會有意外呢。。。
而那個小姑娘,則是站在原地,迷惑地問:“爸爸,爸爸,爸爸。。。你去哪了?我剛剛碰到了一個叔叔,在樹上的叔叔,我碰了一下,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就像是行将就木的老大爺。。。他苦笑,又倒了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在這裏工作總感覺涼飕飕的,或許是常需要通風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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