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下一瞬,她剛剛吃進這勺炒飯,舌齒一觸到,不由自主地嚼了嚼,頓時有什麽爆炸了。
“父皇,父皇,我們一起去打球好不好?”
“月芽乖,你自己玩去吧,父皇很忙。”
“哦。”
忽然間,她眼前閃過了一些影像,雙眸茫茫地睜大,心底有什麽不可抑制地湧了上來,渾身都酥了。這是童年的記憶啊。遙遠的童年,遙遠得仿佛從未發生過一樣。
而在她耳邊,《故鄉的原風景》悠悠地響起了,帶着一股憂傷,一股黯然。
“母後,母後!我們一起去放風筝好不好?”
“月芽乖,你自己玩去吧,母後很忙。”
“哦。”
那是個小女孩,才六、七歲大,她奔跑在巨大的皇宮中,到處找人玩,卻沒有人理會她。有時候會有别的小孩子一起來玩,長孫無渝,說起來她們還有點血親關系……
然後,明皇碗女子兒童組決賽,要到來了。
“加油加油,如果我可以拿到冠軍!”小女孩奮昂地想,“父皇母後一定會很高興,就會帶我去玩了。一定要,一定要拿下明皇碗!我生爲大唐公主,決不能輸給任何人。”
“月芽,我是不會讓你的哦。”無渝說,“我也想要這個明皇碗呢。”
宴會廳中,衆人驚愕地看着神景公主也如同石化一般愣住,雙眸閃爍起了淚光,這怎麽回事?
歐陽浩然張張嘴,袁子康沉下臉,他們紛紛去舀飯試吃,驟然間,全部靜止石化般……
那天,長安下着很大的雨,但是明皇碗繼續舉行。
父皇母後都出席了,還有二十多萬觀衆,小女孩騎着小馬打得很賣力,進了三球,一直領先着比分。到了第四節,對面的長孫無渝大爆發,追平分數,最後一球制勝!
哇啊!全場沸騰了,父皇母後也在歡呼,可他們的目光,卻不在小女孩這裏。
小女孩下了小馬,跪倒在草地上,在雨中哭着大喊:“長孫無渝,我跟你勢不兩立!”
但是依然沒有人看看她,除了彩裳等幾個隊友。
不過小女孩已經有了個決定,不再期望别人的目光!她自己一個,就能活得痛快。
隻是爲什麽,爲什麽現在,這個長大成人的小女孩,怎麽會在流淚呢?
神景公主茫然地咽下這口飯,又去舀了一勺飯繼續吃……
與此同時,歐陽浩然看到了自己小時候被人嘲笑的一幕。袁子康看到瘦小的自己初初學騎馬打馬球的景象。餘振雲看到了自己曾經畫下的一幅幅兒童畫,太陽、房屋、樹……
一碗炒飯而已,爲什麽吃着會有一種哀傷的感覺?
這時候,最先試吃的薛逸突然失控地落淚尖叫:“好吃啊啊啊!!!”
蘇香衣等侍女們,全部震驚了!眼前的事情有些超乎常理,這、這什麽飯啊?
王鳴之隻能保持着面無表情的樣子,因爲他自己也沒有吃過,真不知道是什麽效果……
“太好吃了!”那邊的暢銷小說家馬力哽咽說,“這米飯炒得軟硬适中,一顆顆爽口無比,好!這炒蛋又滑又嫩,好!這臘肉一點都不膩,好!這鱿魚蘇新鮮彈牙咬着還有汁,好上加好!!爲什麽會這麽感人?沒錯,是這些蔥花啊……它的微辣,就像童年的時候母親炒飯的味道,太好了!!!”
餘振雲的臉龐也挂着兩行清淚,喃喃道:“我活了二十六載,除了現在,就隻有童年吃炒飯會有這般滋味。飛鳴所言極是!千味食縱然再奢侈,又怎麽比得上這樣的家常便飯?”
“好吃,好吃……”袁子康連連大口大口地吃着。
嘉賓們紛紛狼吞虎咽,這樣的炒飯,再多錢也買不到!光是這份炒蛋就能值四百兩。
上方的神景公主也回過神來了,她使盡自控力,才把勺子放到餐盤邊。
王鳴之看着走動的侍女們,忽然道:“你們怎麽還不把這些炒飯換掉啊?到時間要換掉了。”
“這?”侍女們都不敢拿主意,詢問地望向蘇香衣、神景公主。
這回蘇香衣亦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不能換!”多位嘉賓異口同聲,也有人吃得更快了。馬力吃撐了都顧不上,臉頰高高地鼓起。
沒有侍女行動,王鳴之就親自走上去,把神景公主餐案上的一盤炒飯拿走。神景公主驚道:“你……”他沒有理會,走到廚台邊的垃圾桶旁,把盤上的炒飯全部倒掉!
“這不就是公主之願嗎?”他轉頭問。
袁子康,馬力,餘振雲,蘇香衣,大家都驚住了!
“王鳴之,你……”神景公主的喉嚨咽了咽動,眸有惱恨,“你,你……”
她貴爲大唐神景公主!長到十八歲,什麽時候被人如此戲弄過!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王鳴之朗然地念了兩句詩,衣袖一甩,就往外面大步走去,“各位繼續享用千味食吧,王某告辭!”溜了溜了。
這杜甫詩一出來,餘振雲、馬力、薛逸等人,頓時都面有愧色,心頭非常難受。他們都做了些什麽呀?坐在這裏暴殄無度,還覺得這是風雅之事……如何對得起諸位先賢?
他們,現在豈不就是白居易《輕肥》裏的那些太監?尊罍溢九醞,水陸羅八珍……
是歲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突然間,近十位嘉賓不約而同地站了起身,互相對此并不驚訝,他們紛紛向神景公主叉叉手。
“謝謝神景公主今晚的款待,餘某無福消受,先行告退。”餘振雲說罷,就離席走去。
“嘗了王飛鳴一席話、一盤炒飯,馬某無地自容!”馬力說罷,低着慚愧的臉,也離去了。
薛逸什麽都沒說,也跟着走了。
一時間,袁子康、彭傑行等人同樣感到了羞愧,他們雖是體育競技明星,也是懂得聖人言的!而且繼續坐在這裏也隻有尴尬,當下,他們争相起身告退。
歐陽浩然看着衆人都走了,他坐着不是,走也不是。還好這時候,蘇香衣說:“公主有點累了,請各位都回吧。”他這才如釋重負,起身告辭走人。那個該死的王鳴之,好好的宴會啊!
很快,宴會廳裏的嘉賓席位一片空空。
神景公主坐在主位,目無焦距地望着前方,不知道想着什麽。
侍女們還在繼續走動上菜,不管有沒有嘉賓吃,沒有得到公主的命令,沒人敢停下來。
蘇香衣暗歎了一口氣,誰人能想到王鳴之連廚藝也這麽驚人!這場爲他設下的殺威宴,最後竟然被他狠狠反殺了威風。所有這些劍南青年才俊,都成了襯托。
“彩裳,我做得過分了嗎?”忽然,神景公主李玄月問道,聲音裏有一絲平時決不會顯露的柔弱。
“我也不知道。”蘇香衣亦有些茫然着呢。
“哼!”李玄月站了起來,話聲又高了:“停了吧,都停了吧!嘉賓都走光了,給鬼食嗎。你們先退下吧,本宮想自己一個人靜靜。”蘇香衣等侍女都應聲退下。
待宴會廳裏再無别人,李玄月就提起衣袍,快步走到廚台前,拿起王鳴之用過的那把鏟子,把鐵鍋裏剩下的炒飯零碎都刮到一處,鏟起來倒進嘴巴。
唔嗯!她嚼着咽着,滿臉難以置信,怎麽會有這麽好吃的炒飯?
“王鳴之,我跟你勢不兩立……”她邊吃邊嘟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