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衆人目光都集中在自己這一桌的可芙香·文森特以刀柄敲桌,示意對面那個實在不想與他發生語言接觸的男人,對方的吃相着實讓與他同一桌的自己感到難爲情。
江橋如同沒聽見一般的操着刀,金屬與餐盤的摩擦聲聽得隔壁桌的客人直難受,招着服務生要求換桌的請求像是錐心的蟲子一般鑽進可芙香的耳朵,氣得撅起嘴來的可芙香盯着有意爲之的江橋,正想将不管不顧的将自己的憤怒宣洩而出之時,隻見得自比試結束後便一直沉默不語的東戈登細嚼慢咽,手臂倒提着的餐叉如同被壓縮的彈簧般擊出,朝着江橋的眼睛插了過去。
絲毫不顧被自己迅速反應過來的舉刀行爲卡住的叉子,江橋轉過頭,望着東戈登的眼睛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會死人的”
“耳朵不行,眼睛倒挺好使的”東戈登的手勁還挺大,刀與叉因兩人用力的向前頂去而發出顫抖的金屬敲擊聲,剛反應過來的可芙香腦子回蕩着方才兩人手上餐具對撞時的響聲,咽了口口水,緩緩說道:“别這樣,人家都看着呢”
聞言的江橋往腦袋轉動,目光相接的一瞬,那些準備看好戲的顧客便如同看見轉身的獅子般的别過頭去,冷汗直流。
東戈登本就隻是玩玩鬧鬧,沒有什麽鬥争的意思,見得江橋轉開腦袋,叉子一轉,江橋的餐刀脫手,半空翻轉,插進他新點的牛排裏。
江橋擦去額頭汗水的小動作被東戈登看在眼裏,笑聲依舊讓人渾身不舒服。但本就心裏怕得不得了的江橋哪還管這些,全借着繼續大口吃肉掩蓋自己那顆激蕩的心髒。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江橋深呼吸幾次,将塞了一嘴的牛肉咽了下去。
從未有如此感激嚴仲的江橋甚至認爲他教自己追蹤軌迹的技巧并非是爲了對付衛畢舒,而是爲了擋住身邊這個随時有可能發起瘋來的打鐵匠的攻擊。剛才插來的那一擊,若不是自己本就因爲心頭邪火直冒,想捅他一刀洩憤,左手一直處于防禦的狀态,否則這麽突兀的攻擊,當真沒有被自己擋下的道理。
見得兩人不再動手,可芙香呼了口氣。餐廳内挂着的迎客風鈴響動,身穿校服的東缪音牽着依舊迷迷糊糊、滿臉倦意的程雛走了進來,可芙香揮起手,東缪音見得她與哥哥都在,便湊了過來。
見得程雛靠了過來,江橋的動作忽然變小了些,用餐動作雖不至于達到文雅的地步,但總算比方才文明了些。
相較于見到小孩子就覺得心理歡暢的可芙香,被她熱情對待的程雛并沒有産生相同的感覺,這幅怯生生的模樣讓江橋覺得極度新鮮。
覺着這娃終于有些可愛的江橋招着手,對方十分乖巧的從東戈登讓開的路中走進椅座,小心翼翼的看着這群人中最兇的東戈登,慢慢悠悠的坐到江橋的大腿上。
帶着些許不解和恐懼的目光從可芙香臉上投射過來的時候,江橋咧着嘴,俨然一副随處可見的癡漢模樣,可芙香的身體下意識一縮,生理上對江橋這個人産生了相當大的厭惡感。
可芙香這一不自覺的攻擊對他幾乎沒有作用,畢竟不是自己喜歡的那一類。如果将她與顔平帆所在的立場交換一下,現在的江橋恐怕會辯解得面紅耳赤的同時将程雛從腿上搖到一邊的椅座上。那既然女性都是如此,東戈登則更不用說,即便對方繼續保持着那種不同于嚴仲卻能讓人産生相同等級的憤怒感的笑容,考慮到對方房東的身份,江橋依舊可以忍下來。
“你們之間是什麽關系呢?”笑得十分不好意思的東缪音顯然是整桌裏唯一的正常人,感覺江橋還不至于那麽喪心病狂的她既天真又純潔,反而讓教着程雛怎麽用刀叉的江橋有些不知道怎麽回答了,支支吾吾的說了句:“妹妹?”
聽得江橋的回答,東缪音心領神會的表情上帶着一絲绯紅,深覺夏區文化博大精深的江橋知道自己又落進了市場假象的圈套裏,本還想瘋狂解釋一番,但明白隻會加深對方的誤解的他歎了口氣,繼續一本正經的教授着腿上拿着刀叉發呆的程雛如何使用,心中滿是對人類之間相互無法理解的感歎。
這一餐是可芙香請客的,算是多謝江橋願意同自己比上一場,雖然是一場強行打平的比賽,而且自己還被對方性騷擾了一把,但能面對面的見到‘虛僞假面’的武裝,也算是圓了她一個小目标。
敲得氣喘籲籲的可芙香一邊甩着棍往對方身上丢魔法攻擊,甚至于召喚了巨型的岩土士兵拳腳相向,但抱頭蹲防的江橋就是不願意投降。直到江橋鼻青臉腫、武裝全碎,可芙香所自豪的魔力也所剩無幾,癱軟在地,系統便将兩人判定爲同時失去行動能力。
出來之時,兩人都有近似于宿醉的頭疼感。
東戈登覺得十分沒趣,在兩人打至正酣的時候便從外部将裏頭的時間加快了十幾倍,即便是後來挨了四十來發炮擊的江橋摔倒在地,隻能眼睜睜看着用魔杖砸了自己這至少五十分鍾的過程,對于打着哈欠的東戈登而言,也不過五分鍾而已。
得知自己的頭昏腦漲是因此而産生的,江橋雖怒,但饑餓與眩暈的雙重幹擾之下,沒法像他自己所想的那般沖上前去一拳撂倒這瘸腿男,可芙香不知是蠢還是心性好,抱怨了幾句後便當做沒事人一般,叫了輛車,把兩人帶到她還認爲可以的餐廳裏,還通知了不知爲何下午在家休息的東缪音帶上程雛一起過來。
總算被江橋教會的程雛果斷的放棄了不夠文雅的用手抓肉的吃法,拿起刀叉有樣學樣,新鮮的玩法吃得她十分開心。有些飽腹感的江橋歇了會,目光循着對面可芙香吃後擺得齊整的餐具,目光些許上擡,看着詢問着東缪音情況的可芙香·文森特。
幹脆但蠢的女人,對‘虛僞假面’有一定的執念,但卻也不至于像伍左鸢那麽瘋狂。
“原來東哥你這麽厲害”
可芙香這朝着東戈登說出的話語把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的江橋給吓了一跳,他擡頭望向一旁的東戈登,對方的目光像是要灼傷誰人一樣,直直盯着因自己将誰人的秘密脫口而出的自覺不妥的東缪音臉上。兄妹兩人四目相接,妹妹眼中的愧疚似乎對東戈登沒有一點作用,他臉上所表現出的輕蔑笑容隻讓東缪音覺得一堵豎起的冰牆格擋在兩人以血緣相連的目光裏,寒冰将四散流動的液體凍成血錐,一絲情感都沒有辦法傳達到對方的心裏去。
自那次之後,自己最最喜歡的哥哥,就成了這幅完全不似他的模樣。
就連程雛都感覺到了氣氛的異常,隻有可芙香這個腦袋裏塞得很可能是胸前缺少的脂肪的女人還滿臉興奮的問東戈登有沒有參加過虛拟格鬥比賽,見東戈登笑容可掬,露着莫名其妙的害羞笑容的她指着江橋問到:“你覺得我和他哪個比較強一點?”
沉默。
被拉下水的江橋一頭霧水,這種問題是要有多沒自知才問得出來。但實際上江橋卻也十分之好奇:對于請他吃飯的人,東戈登是否會擺出和對待自己同樣的态度來。
“都是垃圾。”
赢了。
知道自己并非是被針對而是眼前這個房東的個性從根本上就已經腐爛了的江橋猛地低頭啃走程雛費盡心思割開、穿在叉子上的牛肉塊,已經将這裏當做戲院的椅座的他完全不顧自己也是被辱罵的一方以及東缪音那一臉的尴尬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将眼前礙事的空盤子放到一邊,沉默的空氣裏隻有他呼喚侍者前來收走盤子和加一份水果沙拉的要求。
無味的硝煙弄得招待生都有些尴尬,連忙将桌上的空盤清走。
随着招待生的離去,卡座之間唯有程雛認真分割牛排的聲音。
“好過分啊”
說得這麽直白,就算是可芙香也看得出對方絲毫不知禮貌爲何物了,她一邊尴尬的笑着,瞥了眼不知覺間露出陰暗笑容的江橋,聲音小了些:“不至于說這麽差吧”
“很差”
東戈登這一回嘴絲毫沒有得饒人處且饒人之意:“你,戰法幼稚,吟唱粗糙,攻擊單一”
“他,魔力量低,不會防禦,戰法智障”
一言不發隻管看戲的江橋無故的被掃了一梭子,皺起眉頭,唇邊忽得覺得有些熱,低頭看去,隻見程雛握着叉子,将切好的牛肉塊往他唇邊按,雖然不明白這樣做哪裏有趣,但江橋依舊将這牛肉一口咬進嘴裏。
可芙香顯然沒有因爲對方對自己的戰法評價高于江橋而得意洋洋,她話語中的怒意讓恥笑江橋的東戈登轉過頭來:
“我不這麽認爲”可芙香直盯着他,沒有任何懼怕之意。
“學過一點三腳貓的東西,就覺得自己還挺厲害了”
口氣的忽然變化讓江橋意識到好戲即将上場,他看着眉飛色舞的東戈登一本正經的說着:
“魔法系的選手最大優勢是變幻多樣的魔法,出其不備的攻擊手段,你厲害,一開始就該準備好的束縛到了最後才在這個弱智的失誤中使出來,其他時間都是在炮擊。”
“他呢”不知緣何,明明是和可芙香的吵架偏要把自己帶上的東戈登反倒沒令江橋有多大的憤怒,他招着手,示意在幾桌之外瑟瑟發抖的服務員将手裏的沙拉放過來:“攻擊手段隻有拳頭,速度本來就慢,還隻會除了像個猴子一樣到處亂竄之外沒有别的手段”
這是不是有點侮辱人的意思?
可芙香·文森特聽得他這麽說着,沉默。
隻有割肉聲的空間裏混進了服務員靠近時的腳步聲,而沉默,恰好就在他到達桌邊的一瞬破碎。
站起來的可芙香氣得跺腳:“爲什麽要說的那麽過分?”
“奇怪,你想聽假話?”
一邊接住服務員因受驚而掉落的水果沙拉,一邊慢悠悠的看着氣得攥起拳頭的可芙香的東戈登示意服務員先行離開,在服務員拼命的道歉聲中,東戈登才這般笑道:“在你們爲‘三十二強’的頭銜沾沾自喜的時候,卻沒有發現現在的虛拟格鬥比賽,不過隻是一場過家家遊戲而已”
“英格薇莉亞,聽過?”這疑問倒是對啃着程雛再次湊向自己嘴邊來的肉的江橋問的。
江橋點頭,想來他是默認作爲‘虛僞假面’粉絲的可芙香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那這麽看來,嚴仲還是告訴了東戈登不少東西的,至少江橋與‘虛僞假面’毫無瓜葛這件事對方必然一清二楚。
“你們呐”看着發怒的可芙香,東戈登顯得十分愉悅:“太年輕太天真。”
“真打起來”東戈登眼神一利,眼瞳與眼眶相切,看起來煞氣十足:“以後連參加比賽都做不到。”
“不至于吧?”
語氣不同的異口同聲從江橋和可芙香的口中發出,滿是憤怒的可芙香就算是被東缪音抓住了手也沒能冷靜下來。見得她咬牙切齒,江橋低着腦袋,深吸了一口氣。
英格薇莉亞,英格薇莉亞,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排行榜。
據江橋所知,與自己正面對決過的衛畢舒在‘英格薇莉亞’的排名靠前,那至少應該是兩百名以内,但就江橋的現實戰鬥的親身經曆而言,對方強是強,弱點也一大堆。。
“我正好認識一位排名四百二十名的選手”東戈登望了一眼滿是不服氣的可芙香:“那,試試?”
他不等兩人回複,東将沙拉放在桌子上,也不顧東缪音那慌張的神色,撐起拐杖便離開了。
看着對方慢慢挪動離開的可芙香氣鼓鼓的坐下,眼睛都怒出淚來,反倒是江橋,一頭霧水。
英格薇莉亞,究竟是個怎麽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