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那次采訪在播出之後便成了排行榜的熱搜,對于輕轉組也沒有什麽影響。
嚴仲的拳頭依舊按照每日三餐的時間點往江橋招呼,江橋的掙紮除去結果外依舊十分不穩定:狠起來的時候能被嚴仲打到火氣消失,冷靜的時候也依舊會被踩在他身上的嚴仲各種精神侮辱。
他有些懷念之前伍左鸢在虛拟世界裏毆打他的日子。同樣伴随着巨大的精神侮辱,但伍左鸢顯得比嚴仲溫柔得多,至少打輸了投降就沒事了,不像嚴仲,江橋投降他反而打得更兇。
備戰三十二強的訓練除去缺了伍左鸢的虛拟格鬥訓練外沒什麽不同。輕轉組中包括江橋在内,參加三十二強的人共有三個,伍左鸢除去基礎的體能訓練外,其他的一律不管,甚至連自己在虛拟世界的‘拳風炮擊’也懶得練,嚴仲則不用說了,每天都以吊打江橋作爲自己訓練的一種方式,心情好時便多打幾輪,心情普通時便一拳撂翻後跑去吃飯。
伍左鸢看起來和平日裏差不多,隻是他不怎麽進虛拟世界裏訓練了。
伍左鸢自然知道什麽‘虛僞假面’接班人都是扯出來的,江橋不可能是‘虛僞假面’他比誰都清楚。而要說江橋的師傅,隊内都知道是誰。嚴仲強是強,但伍左鸢也是同他交過手,甚至還因爲他教自己‘崩拳’而拜他爲師。但就他那個水準,哪能是‘虛僞假面’。
嚴仲顯然是覺得這個評價對他而言有失公允,根本并不在意‘虛僞假面’到底是誰的他倒讓江橋覺得他是真的見過‘虛僞假面’了。
總之,圍繞着江橋與嚴仲都不感興趣的‘虛僞假面’,氣氛有些怪異,但這保持了一段時間的異樣,在某日裏一個叫三浦新一的大和人前來拜訪後有些許緩和。
與高大威猛五大三粗的伍左鸢相比,三浦新一顯得有些瘦弱,但他有些鼓起的太陽穴以及平整的拳頭,讓嚴仲相信這人是個幹架的好手。江橋本不大相信他的判斷,但看見這人眼神中露着豺狼虎豹一般的光芒,他便覺得嚴仲說的也有些道理了。
隊内他熟悉的人似乎不多,伍左鸢和顔平帆而已,江橋站得遠,他也不清楚他同顔平帆講了些什麽,便見得顔平帆捂着嘴笑得顫起肩膀,随後還帶着笑聲用拳頭撒嬌般的錘了一下三浦新一的肩膀。
如同一覽廣闊無垠的大草原一般,滿心的空虛過後連自己存在都覺得有些許虛無缥缈,難言的異物感硬是卡進了江橋的腦子裏。
這個動作可以加二十分,哪天自己要是這麽被可愛的拳頭錘上一下,讓他去毆打裁判他都願意。
顔平帆擺着手笑着離開,江橋的目光追着她遠去。一旁的嚴仲顯然是會錯了意,假裝随意的斟酌着用詞,以十分輕浮的語調介紹起兩人的關系來。
三浦新一和顔平帆認識于誘勸伍左鸢的那段時光裏。顔平帆幾乎天天跑去伍左鸢的隊裏勸其加入自己即将組建的‘輕轉’,但提出的回報又是那麽的虛無缥缈,所有人都不敢打的包票在她的嘴裏顯得輕而易舉。
作爲伍左鸢隊内的好友,三浦新一本能的覺得這個像傳銷組織的隊伍不靠譜,私下裏勸過去意已決的伍左鸢要謹慎行事。然而被洗了腦的伍左鸢根本聽不進去,最後抛棄了大和的隊伍,跟着顔平帆找尋到了嚴仲。
嚴仲說得一副津津樂道,談論着自己當年如何英勇收服伍左鸢,對此一點興趣都不感的江橋視線從轉入拐角消失不見的顔平帆身上收回,見得三浦新一朝着兩人走過來。
三浦新一是在大家知道江橋是所謂的‘虛僞假面’繼承人後,他遇見的唯一一個不會和自己要簽名的拜訪者,點頭問了聲好,自報了下姓名的他抽出名片雙手奉上的流暢如行雲流水一般飄逸自然,相互認識後又跑去同嚴仲問了聲好。總體而言是一個比較講禮貌的人。
“有沒有覺得自己輸了,在相貌上或者氣質上”三浦新一走後,嚴仲幸災樂禍的聲音響了起來。
還沒等他說完,樂滋滋看着各類老新聞對梁詠橘的評價的江橋忽得皺起眉來。牙癢癢的他忽得想把這嚴仲的頭打進沙發裏去。
搏擊格鬥的另外一個引人入勝的地方,是在于它不需要太多的時間做準備。隻需要一個念頭,一顆不怕住院的心,甚至是一句侮辱對方母親的粗話都可以讓它在片刻之間展開,接着以十分迅速的方式結尾。
嚴仲的腳從敲着沙發、舉手示意投降的江橋身上抽開,象征性的拍了下并沒有泥土塵沙的袖口,又開始念叨起來:“以前沒發現你這脾性這麽暴躁”
激烈運動後的燥熱感弄得江橋面紅耳赤,他十分熟練的深吸了幾口氣,慢慢的拿起那疊文件,但有些微紅色調的視界裏,難以克制的憤怒一直在胸腔内激蕩。
他也不清楚爲什麽學習格鬥後的自己反而失去了曾經引以爲傲的忍耐,這不由得讓他覺得老一輩人所說的打拳修身養性都是騙人的。不耐煩的情況時常出現,最直接的後果就是和跟自己要簽名的店家吵了一架,還差點打了起來。
他覺得自己的意識有時候不歸自己管理,說着說着突然出現的憤怒是因爲在心中毫無理由、一閃而過的占理感。它在催促着在無限的自我膨脹中、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江橋将所有被認爲是不合理的東西粉碎掉。
顯然,盛怒之後的他如同進入了賢者模式,十分清楚明白自己可能有些許地方出了問題。他同嚴仲也稍微提過這事,但對方隻當他的暴躁是與生俱來,要麽就是用走火入魔之類的胡話來敷衍過去。
所見事物的色調終于有些冷銳化,總算看得清打印文件上那個高捧着沉重獎杯笑得歡愉的梁詠橘。黑白的文檔中看不到她眼裏的水藍,墨粉也打印不出那雙清澈靈動的眼睛,在灰白色的世界裏銀白色的頭發沒有意義。
閉上眼,形象在江橋的腦海在現,灰白色的頭發與灰白色的臉頰依舊虛假,透亮的水藍眼眸卻與現實中的她一模一樣。
無論看多少次,都覺得是幹淨漂亮的眼睛。
他對着文檔到底考慮什麽,思考了多久,他自己并不清楚。嚴仲安慰着假裝垂頭喪氣的三浦新一,勾肩搭背的小聲盤算着接下來應該怎麽在哈桑面前演下去,過後三浦新一甩着手向江橋道别,但與文字之中浮浮沉沉的江橋沒有絲毫的回應,甚至于送走他後的嚴仲回來踢了江橋一腳,他也隻是吓了一跳的摸着腦袋,四處張望,見得是嚴仲,罵罵咧咧一兩句,似乎不想與他糾纏,又是埋頭沉進文獻裏了。
江橋覺着這認真勁如果放在沖刺高考的複習中,自己定能上夏區的名牌大學。這個小姑娘四年以來的經曆被他翻了無數遍,從天真爛漫的笑容到冷面冰清的淡漠的時間隻有一年,旋轉跳躍着的神秘之舞停下,現代格鬥的墨汁跌入清澈無比的古拳法裏,對她而言的‘無冕’之稱此時已是名負其實。
顔平帆扶着一掃前幾日的憂郁的哈桑·雪鐵龍,兩人帶着嬉笑聲從放置着儀器的房間裏走了出來時,手裏還攥着那些文檔的江橋一夜沒睡的他靠着露着鋼筋的舊牆睡着了。
想來輕轉組的各位是不怎麽看網絡小說的。
江橋聽着他們一句一句如同小說中爲了營造一種落差感而拼命塑造的一種‘優勢很大’的錯覺,歪起腦袋總不知道說什麽比較好。你說顔平帆來跟自己加油還是可以理解的,畢竟‘輕轉’是一個新生隊伍,自己又是第一個代表‘輕轉’參加三十二強賽的選手,溫柔的她怕自己因爲緊張而失利可以理解。但無緣無故就回複了精氣神後又開始搶奪顔平帆給自己做的松餅的哈桑·雪鐵龍也跑來鼓勁,他就當真不能理解了。特别是一邊加油加到胸部直搖一邊還不停像倉鼠一樣發着咔嚓咔嚓的聲音啃食餅幹這種行爲,與其說是加油還不如說是對自己的一種挑釁。
嚴仲這人平時不咋地,但該給的勸告還是會給,盡一波師傅的責任。自從上次在武裝上坑了江橋一把後,他對江橋的比賽就特别上心,比賽前還特意的交代了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比方說不要優先攻擊,盡快武裝之類的。爲什麽不先攻擊江橋也不大明白,恐怕是嚴仲從梁詠橘的戰法上分析出了什麽吧。
至于這個武裝問題,江橋就有些頭痛了。上一次對戰高山昴時,如果不是對方的炮擊陣掩蓋了聲音,加上自己借着幾枚能量球和崩拳打碎地面躲進地裏,有機會可以先行吟唱,不然那段長得要命的咒語誰能完整念得出來。随後與嚴仲的交涉中雖然知道有一條正常向而且十分短的口訣,但是看着嚴仲忘了自己設置的口訣後後裝弱智的模樣,江橋也沒有什麽其他法子,隻能的從那條集羞恥和冗長爲一身的神秘代碼。
伍左鸢也說了些話。
還同平日裏一樣,他沒有哪些不同,仿佛那停下的虛拟格鬥隻是因他疲累而休息。他看着江橋,一巴掌甩在他的肩頭,卻沒有什麽力度,如同關懷晚輩的親戚一樣。
“希望可以在之後的比賽遇到”伍左鸢撓了撓臉,有些不好意思的把目光移開了。
雖然用力的點了頭後走向站在儀器旁的顔平帆,但他心裏對伍左鸢所說的不抱期望。
被這麽一人奶一口,壓力忽然大了起來,想不輸都難。
顔平帆檢查他的手指、拳頭,掃掉連體感應衣上的塵土,聽得裁判開始讓兩方的參賽者進入儀器,她才緩緩地呼了口氣。
耿直的目光盯着江橋的前額,手指撥了下江橋長至眉毛的劉海,她撇着嘴:“頭發,長了呀”
“嗯”在比賽之前與顔平帆在儀器前獨處的這段時間裏,江橋一如往常的不願,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等赢了我給你剪吧”聽得顔平帆無意中又給自己上了一個小說中常見的比賽失利buff,江橋皺着眉,笑得十分欠揍。
見他笑得尴尬,顔平帆撅起嘴:“手藝可是很好的”握緊的拳頭舉至他的胸前,似乎還調整了下力度,輕柔的力量像是叩擊門扉一樣的打在他胸前。她幽幽說道:“但你要是放水輸了我就把你頭發全都剃光。”
江橋愣了會,手掌搭住她握緊的拳頭,另一隻手也合了過來。被緊抓着的拳頭上,沒有裝飾的粉色指甲十分小巧可愛,溫暖的指腹帶着江橋捉摸不透的堅強,指縫與掌心劍細細的紋路,觸摸着便有舒展笑顔的力量。
受不了如同看手相般觸摸着她手掌的江橋,顔平帆面紅耳赤的抽開手,支支吾吾想說些什麽時,如鲠在喉般的深吸了一口氣,摻雜着些許羞澀的聲音裏同樣包含着一如既往的自信:
“别輸了哦”
“今天我便要打死那個裁判”江橋重重的應了聲,又惡狠狠地補了一句。
聽不明白江橋邏輯的顔平帆略一愣神,便見得江橋走進比市級比賽更加高級的儀器裏。雖然知道那是江橋爲了緩解緊張而開的玩笑,但她遲疑着,還是對着觀賞的儀器小聲嚷了一聲。
品味着顔平帆那句‘别真的打裁判啊’中的些許聲調變化,江橋睜開了眼睛,又一個從未見過的世界展現在他的面前。
四周環顧之下,他發現這隻是一個半徑五十公裏的圓形運動場。
地面唯有青色成片的綠茵草地,極遠的某處,有一堆白色的東西,看起來像是沙堆,不過也有可能是雪堆,十分突兀。
就地面而言,比他哪一次見過的都要普通,但這個世界所具有的非現實感要比每一次比賽都更加強烈。百米左右的高處是天頂,自天頂往圓形場地的邊緣處形成了如同蓋子一般的籠罩。被籠罩在這蓋子裏的江橋與離他十米之遠的梁詠橘隻能見得在五十公裏外的地方,各種形狀不一的鏡面鑲嵌在蓋子的内側,從地面一直爬上了天頂,層層疊疊,每一次四周環顧便可以見得鏡面上映着站立不動的自己,顯得十分詭異。
區域間比賽的‘絕境系統’要比市級比賽用的要高級很多,主要體現在仿真度和引入痛覺、觸覺、視覺、聽覺等其他細微感覺,但高級的系統和低級的系統對場地的影響都不大。場地的設計是‘絕境系統’對兩位參賽者的在進入世界瞬間時思考所放出的腦波進行瞬間分析,以超越普通電腦能夠理解的算法機制創建的世界。換言之,這個世界是由江橋和梁詠橘的所思所想構造而成。
巨大的鏡子,空曠無比卻什麽都沒有的世界。江橋心中未曾出現過這個景象。
那前方的你,幼小的心靈裏究竟考慮着什麽,才會有如此讓人感覺到無助的世界呢?
比賽開始的一瞬,巨大的月**力在十八歲的梁詠橘腳後跟爆發而出,江橋深吸一口氣,右腿繞後,左腿前切,架勢一擺便是‘半步崩拳’。
“你告訴他了?”
賽場見得架勢一擺,劇烈的吼聲和歡呼聲同起,但看着江橋這一開場便朝着沖他飛奔而來的梁詠橘擺出了自己的絕招,顔平帆眉頭卻皺得厲害,向嚴仲甩出的疑問也帶着十分強烈的不滿。
“沒有”
眉頭同樣皺起的嚴仲并非理解不到她的不滿,但他一樣感到不解。一開始兩人與伍左鸢便說好,爲了不限制江橋的實力發展以及讓他得到充分的鍛煉,先行将他‘後手閃避’特性隐瞞下來,等到時機成熟再告訴他。搖頭的伍左鸢什麽表明自己什麽都沒說,這就越讓顔平帆摸不透江橋在想什麽。
距離越發拉近,雙方的表情上沒有任何表情。那白皙的拳頭上閃耀起比任何一場比賽都要耀眼的月光,朝着江橋對着他的左臂打去,江橋原地站立不閃不避,待得距離足夠之時,‘推車’訓練鍛煉出的巨大力道混雜起湛藍色的魔力光,一記‘崩拳’自胸前打出。
即便是知曉江橋擁有‘後手閃避’的特性,但是輕轉組内沒人認爲這場比賽會因這記崩拳而結束。
飛向天空、旋轉着播撒經處理後的黑色血液的右臂讓在那一擊後便相互退開的雙方都感覺到了鐵鏽的味道,下落的血液如同污水般臨淋在兩人的頭上。
哈桑直直看着屏幕上臉色蒼白,少了一隻手的江橋,絲毫不掩飾驚訝的表情裏混雜着各種各樣的不解。
“梁詠橘那右拳是虛的,魔力光的真正源頭是在她藏在右拳後的左手”伍左鸢自言自語的看着屏幕,剛才的戰鬥中,恐怕連嚴仲也看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盯着屏幕中将左手背到身後、右腿顫抖的梁詠橘,顔平帆的眼神沒由來的多了幾分殺氣。
帶着将人攔腰打斷的力量往梁詠橘身上打去的時候,對方忽得在半空中扭轉姿勢,躲開這一擊的一瞬,溢着魔力光的左手化掌爲刀,自下而上猛地抽起,掀起的瞬間便将江橋的右臂斬斷。三十二強所用的系統并不存在痛覺延遲,巨大的痛苦如同攪碎手臂一般襲來的那一刹那,視覺模糊的江橋分明見得她剛才當成掩護的右臂泛起月光,混着巨大的力量打向了自己的腰部。
不能輸的念頭在發現對方身軀扭轉的一刻便充斥江橋的腦海。掙紮着在一瞬凝結起來的魔力光彙聚在左掌,一掌拍在她的胸口上,硬是借着反作用力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系統傳來的‘右臂被切斷’以及‘左腕扭傷’的通知弄得江橋有些不耐煩,巨大的疼痛沒能讓他用心品味第一次碰觸到女孩胸部的柔軟與溫暖,咬出血的牙龈泛着鐵鏽味總算讓他清醒了些。
他看着十步外擺出架勢的梁詠橘那因疼痛微微眯起的左眼,心裏頭有些許難受。
就在那一瞬,他清楚地聽到了對方右腿骨折的聲音,魔力武裝的靴子上爆發出與她身體運動方向相反的魔力,力道之大直接折斷了她的右腿。也是因爲這個原因,她才能在那般巨大的動能中轉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廢掉了自己的右手。
看着十步之外的江橋,梁詠橘忍着右腿膝蓋下的疼痛感,深深的吸了口氣。
看着十步之外的梁詠橘,江橋望了一眼玻璃築成的穹型牆頂,歎氣般的呼了一聲。
在你的世界裏,究竟有什麽值得年幼的你非要參加這種比賽不可呢?
隻見得他站直身子,眼神中沒有任何迷惘。不管結果是輸是赢,既然答應過顔平帆,那無論自己是否具有那個能力,江橋都會拿出真正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