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倆人先後上了車。

“師傅，去家鄉公園球場附近。”

出租車載着他們往球場方向駛去。11點的普利茅斯似乎已經進入了夢鄉。一路上，車子不多，道路兩邊的人也很少，偶爾路過幾個小酒吧倒是燈火通明。這裏就像一個靜谧的小村莊，安靜祥和。

車裏面的三個人似乎也受了這氛圍的感染，又或許是因爲嗨了一晚上都有些困了，一路上安安靜靜沒有人說話。餘力倚着車窗看路邊的夜景，突然一個念頭閃過。

爲什麽新董事會會同意讓一個默默無名、毫無經驗的中國人來當主教練？

他思索了許久卻得不出答案。即便是他得到了坎農的大力推薦，即便布倫特誤認爲他是财團的關系戶，陰差陽錯地做了這個決定，但如果新董事會不同意，餘力也不可能成爲主教練。

他百思不得其解，隻好問問邊上兩個關系戶：“哎，你倆不都是關系戶嗎？我問你倆一個問題。”

“你問吧。”

“你們說，就我這樣的履曆，爲什麽董事會會同意我當主教練呢？”

“履曆什麽的都不重要，誰當主教練不都是從零開始的。”

姜弘一到底還是一個傻白甜畢業生，對世界充滿了美好的幻想。

“不是，不要給我灌雞湯，這雞湯我都喝了好幾桶了，膩了。我就想知道董事會是怎麽盤算的？你倆知不知道一些内幕消息？”

“那我還真不知道，要不我去問問我舅舅？”

“萌叔你是不是傻，就算你去問，你舅舅也不一定回答。”倪一郎說，“要我看的話……”

餘力看倪一郎可能有想法，便問他：“怎麽說？”

“我說出來你不要生氣，這畢竟隻是我的猜測。”

倪一郎先給餘力打了預防針。

“我覺得這事應該從最開始的全球海選主教練說起。我聽說，其實這個海選活動完全是一個噱頭，爲的就是給品牌制造曝光率。你想，海選主教練，不分性别，不問年齡，也不管資曆，這樣的事可是天下第一啊。從新聞價值來看絕對是上等貨，宣傳效果一級棒。”

餘力想起之前出租車司機說的話，便接着倪一郎的話說：“其實你說的我也聽說了，這麽分析是有道理。但這也僅限于海選期間，活動一結束，利用價值也就沒了。到時候找個比我更好的人選來告訴大家，這就是海選的結果，不是更好嗎？這樣也能給大家一個交代，對于球隊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這你就錯了，還是讓我這個在傳媒大染缸裏長大的孩子來告訴你吧。如果說海選活動是一個新聞爆點，那就和你說得一樣。活動結束，其實爆點也就沒了。但很明顯，董事會并不希望爆點結束，他們希望持續曝光。那就要在下一環節繼續制造爆點，而下一個環節正是……”

“是主教練人選。”餘力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對，就要在主教練人選上做文章，繼續制造爆點。”

“但我不明白，如果請一個世界名帥，不也是爆點嗎？爲什麽會是我？”

“你說得也對，請世界名帥肯定會成爲爆點。但你想一想，這一招完全可以留到後手。對于媒體來說，一個毫無執教經驗、年紀輕輕的中國人去執教一家英國職業俱樂部，就已經足夠成爲話題了。如果你戰績不錯，甚至帶隊升級成功，那媒體就會大書特書。即便你戰績不佳，到時候董事會大筆一揮，發出通知，說讓某某名帥代替你執教球隊。當然你會淡出人們的視線，但球隊和品牌會繼續留在聚光燈下。這都是環環相扣的，這樣一波宣傳可能可以持續一兩個月甚至半年。如果一開始就請名帥出山，那宣傳效果就遠遠不及這一招。”

“所以董事會其實并不在乎球隊的成績，他們要的隻是品牌的曝光率，對吧？”

“我隻是以我的經驗來進行單純的分析，至于董事會到底在不在乎球隊，我也不知道。”

“又或者說，其實我隻是一個棋子而已，我是不是有能力不是最關鍵的。”

倪一郎拍了拍餘力的肩，安慰他說：“我就說了，你聽了不要生氣，因爲這隻是我自己的猜測。畢竟現在隻是剛開始，你不了解上層，上面也不了解你，到時候再看呗。而且退一萬步說，你是不是有能力得靠你自己證明，董事會認可也沒有用。到時候成績不好照樣要下課，不是嗎？”

“是啊。”說完餘力又倚在車窗上，望着窗外。

其實倪一郎說得對，餘力根本不用糾結這些問題。隻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到時候如果成績好，那就皆大歡喜。董事會得到想要的關注度，他也能繼續執教球隊。就算成績不好，他下課了。那餘力至少做好了自己的工作，回想起來也不會後悔。

想到這，他的思緒回到了2014年，那是餘力本科最後一年。院隊在小組賽第一場1比2遭遇逆轉，而下一場面對的又是衛冕冠軍，下一場隻有戰勝對手才能出線。面對岌岌可危的出線形勢，餘力作爲前隊長，更作爲一個即将畢業的大四狗，陷入了一種惶恐的情緒。他很害怕，因爲他怕大學四年的足球生涯會以一個遺憾而告終。

在餘力的觀念裏，他一直認爲比賽輸赢很正常，隻要盡力了，就不會後悔。他對自己是這麽要求的，對其他隊員也是那麽要求的。其實要求很簡單，你有多少實力就發揮多少實力，如果隻發揮百分之七八十甚至五十，那你一定會後悔。所以他不在乎輸赢，隻求問心無愧。

于是在小組賽第一場比賽之後，餘力每天晚上都會組織隊員們去操場上加訓。經過一周的特訓，球隊在小組賽最後一場迎來衛冕冠軍，隻有赢才能出線。對方身體素質出衆，前中後三條線的實力均超過平均水平一大截。面對強敵，餘力這邊以守爲主。雖然對方機會較多，但他們還是守住了上半場。但是僅僅守住平局對餘力來說并不夠，下半場司職後腰的他開始增加前插的頻率，尋找遠射或者更好的機會。

轉機出現在下半場第20分鍾，餘力在禁區内拿球，對方後衛上前緊貼着他。餘力見對手防守時已經上手拉住他的球衣，便直接領球轉身，順勢倒地。

點球！機會終于來了，餘力心裏總算松了一口氣。可當他起身時，小腿竟然抽筋了。他隻能把點球的重任交給了當時最看重的學弟。幸好，學弟穩穩将球罰進，并且在随後的比賽中又打入一粒精彩的超遠距離任意球。最終他們以2比0擊敗衛冕冠軍，小組驚險出線。

餘力現在回想起來，獲勝固然是最好的結果。但如果他們隻收獲平局，小組出局，那他也不會後悔。因爲他已經盡力了，他甚至覺得全隊都盡力了，那結果也就不那麽重要了。

所以，現在的餘力雖然變身爲主教練，但道理是一樣的。隻要盡力，就不會後悔。

就這樣，餘力靠着車窗看了一路的夜色，想了一路的往事，直到倪一郎喊他才發現已經到了住的地方。

姜弘一給他指了個方向說：“總算到家了，餘教練你就睡二層往左數第三個房間吧。”

“不用叫我餘教練，以前的朋友都叫我大力，你們也可以這麽喊我。”

“那不行，你是主教練啊。畢竟是團隊大哥，這個外号有點……太俗了。”

倪一郎倒是有不同的意見，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說：“要不就喊你大腿吧，畢竟我倆現在都得抱你的大腿才行。”

“我看行，該抱的腿還是要抱的。”姜弘一也很滿意這個外号。

大腿這外号也沒好到哪裏去吧？

餘力說：“要不還是喊大力吧？我有點不太習慣。”

“腿哥腿哥，天色已晚，請速速回房睡覺。”姜弘一說完就躲回了自己房間，倪一郎也趁機溜了。這下餘力可沒轍了，心想大腿就大腿吧，外号這種事也不需要糾結。明天第一天上班，還是早點睡爲好。

于是他也回房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