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後院,眼前一片亂糟糟的。貢桌四腳朝天,貢品到處都是;香爐側身妖娆,爐灰在地上連成連綿的山河畫卷。道士們有的倒地呻吟,一時難以起立,有的來回亂串,腳下還在給爐灰畫卷添枝加葉。
這時卻沒有人再念經了。福老太太可真是大鬧了一場天宮,短短一會兒的時間,這個法事現場已經被徹底糟蹋了。
王川放眼尋找,看到了後院的主卧。卧室的門已經大開,左家莊主左遊先停在門口,兩隻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屋内,一動不動,看來是看到了某些具有沖擊力的畫面。兩個似乎本打算追進去的道士往後撤了撤,看來是想離左莊主更遠些。
“呔!你們這些妖精!放了俺師父!不然俺老孫一棒子打死你們!”
王川聽到福老太太在裏面叫喚,啃着祭品走過去看,就看到老太太張牙舞爪徘徊在門内,卻遲遲沒有動手,似乎覺得裏面的妖精不像是在吃人,而且看起來有些眼熟。
噫,這老太太這兩日換劇本越來越勤了。
房間裏面,福老太太的師父盤膝端坐,手持拂塵,如果不看他光着下身,上衣不整,還真以爲他是在作法念經。七個妖精不知道什麽時候換上了特地改制過的道袍,有的寬大有的修身,藕白的胳膊,修長的大腿,鼓囊囊的胸脯都露出來,把每一個的身材優勢都勾勒得極其完美。
妖精們渾然忘我,癡纏着“唐僧肉”,仿佛要把淩亂地披着道士衣袍的“唐僧”全身上下啃光蹭光。
“無量天尊,貧道法事正是關鍵時刻,被人打擾,夫人們身心受創,都走火入魔,難以控制。左莊主信也不信?”
普祥真人風輕雲淡,一手端着拂塵,一手努力推開挂在肩膀上的腦袋。但那腦袋隻如附骨之蛆,被他推得倒在一邊後,很快又爬起來,重新挂在他的肩膀上。
那正是左遊先正妻的腦袋。那腦袋上好一張妖冶奪魄的臉。本來端莊的面龐上抹着兩片紅雲,從臉頰湧到鼻尖,又連着眼睑,托着眼睛裏如水的柔光,我見猶憐。那臉貼回普祥真人的肩頭,又被普祥真人推開,又貼回來,又推開,柔情妩媚,完全和昨日所見不是一人。連左遊先都看得眼直了,怕是平日裏根本沒見過自己的妻子有這樣的一面。
普祥真人好不淡定,一次次地推開那腦袋,卻還能做的端正,一本正經,仿佛前後左右紅粉骷髅,完全不染他的身心。
王川拍了拍腦門,暗歎這道士真是好心态。面對這樣的狀況都能變現得如此淡定,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都有些佩服了。
“你說我信是不信?”
左遊先黑着臉說。
屋内一片狼藉,床上地上桌子上窗台上,哪裏都是戰鬥的痕迹。香爐裏燃燒的香火蓋去了氣味,但難以掩蓋一切。左遊先哪還看不出來?西涼往北的大草原已經降臨了他的莊子,如今的左家莊,隻怕供養整個西涼的馬都沒問題了。
王川不得不暗自感慨,普祥真人好精力啊!
“出去,都給我滾出去!”
左遊先怒吼。
後院裏的道士們都退遠了些,但都沒有聽他的,不肯退出後院。反倒是左家莊的仆人們縮在後院門口,聽話的往後退。
左遊先氣道:“誰讓你們出去了?我刀呢?拿來再給我滾出去!”
這聲音裏不僅有無盡的怒火,還有任何人都能聽得出來的絕望。他卧室裏發生的一幕,可不僅僅是代表着左家莊出了一件來自呼倫貝爾的大醜事,還代表着他寄托在從京城遠道而來的道士身上的希望,也在一瞬間沒了。
左遊先憤怒的聲音裏,甚至帶着一絲哭腔。
“你們這些妖精,再不放了俺師父,俺老孫不念往日相識,真動手了啊!”
福老太太哼哼叫道,仿佛把現場的尴尬氣氛沖淡了一些,卻又似乎使現場更尴尬了。
……
嗯,左遊先的心,福老太太聽不懂。
……
“走了大師兄,那個師父是假的。咱們師父在外面等咱們西天取經呢。”
王川暫時假扮了一下二師兄,一邊叫福老太太離開,一邊當先轉身。
“放屁!這明明就是師父,俺老孫火眼金睛,能看錯嗎?”
福老太太道。
王川道:“大師兄你火眼金睛長針眼了,暫時失靈了。”
福老太太道:“哦。”跟着王川一起出了後院。
天空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浮現出些許白雲。寒冬白日也似不忍看這場要命的戲劇,把半個臉躲進了雲層之後。王川聽到後面響起左遊先的聲音:“你們這群賤人,還不嫌丢人!快快給我滾!”
莊主老爺的卧室裏無人說話。
王川撇了撇嘴,這左莊主還是遷怒于人了。他七位妻妾顯然是被普祥真人下藥了,現如今陷入迷幻還未清醒,哪裏能聽得懂他的話?這蓮花觀的道士凡答應求子,必然應驗,想必裏面也有這藥的一份功勞吧。隻是不知道,他用的藥和那“逍遙散”,是不是一回事?
想來就算不是一回事,也差不了多少。
“臭道士,是你搞的鬼?!”
左遊先想必見七位妻妾一個也不聽他話,這時才反應過來,問普祥真人。
普祥真人的聲音道:“左莊主,咱們有話好商量。”
“商量你個蓮花觀!我砍了你這死道士!”
左遊先凄聲怒吼,大刀破空呼嘯,聲音直穿空氣,到達王川的耳中。
叮鈴咣啷!
戰鬥已然打響。
福老奶奶聽見聲音,急得抓耳撓腮:“阿彌陀佛,孫猴子大鬧天宮了。我當去用五指山将他鎮壓。”
“你這是孫猴子還是佛祖?”
王川撇了撇嘴,福老奶奶難得得表演不敬業,動作和語言匹配不起來。他道,“那邊不是大鬧天宮的故事,是白色相簿的故事。老嬸子你跟我來,我給你講講。”
“相簿是什麽?”
福老奶奶跟在王川後面,問道。故事的吸引力對她而言遠遠超過了參與熱鬧。
“是一件法器,可以改變因果先後。”
王川如是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