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若說了,你能輕饒我不?”
在楊總捕冷厲兇狠的目光下,劉沖壓力山大,說話顫聲,哪還有半點江湖少俠的氣勢?就連在玄武區當街撒瘋時的氣魄,都一丁點也不剩了。
楊總捕冷漠道:“你先道來。”這話裏什麽也沒說,但即便王川旁聽,也聽得出來,那語氣裏像是在說:敢跟老子提要求,你不說試試?
劉沖沒了脾氣,老老實實說道:“那逍遙散,是天柱縣青雲山道觀裏七峰道人練功用的。那道長好賭成性,時常喬裝打扮,在我天柱劍派門下賭坊裏偷摸賭錢。去年時候,七峰道長在賭坊裏,褲子都輸沒了,四處找人借錢。正巧那時我在賭坊,道長就借錢借到了我頭上。我自是不能平白把錢借他,他就拿練道功用的散藥給我。”說時露出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又道,“可恨我那時年輕,不知克制,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就嘗了他藥。自此一發不可收拾,發展到如今,我八大劍派同氣連枝,與我一輩的掌門公子,都染上了逍遙散。我們所用的藥,都是從七峰道長那裏讨的。”
我去!同氣連枝還有這麽用的?!這貨是嶽不群吧,這個同氣連枝,和五嶽劍派的同氣連枝,是不是一個意思?
王川頓覺這位天柱劍派俠二代用詞出神入化,簡直讓人驚歎。
“他娘的,老子活了大半輩子,沒聽過同氣連枝是這麽說的!你這劣貨,真個是害死兄弟!”
楊總捕被劉沖氣得不行,擡起一腳踹在劉沖胸口上面。天柱少俠悶聲慘哼,隻是道:“總捕大人,各位大人,我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千萬輕饒我!”
“娘希匹的,聽你說話,簡直污我耳朵。老子怎麽這麽丢人,還跟你動怒?”
楊總捕踢完人就後悔了,這話一出口,又立馬後悔。他不鹹不淡地瞥了王川一眼,道,“剛才我說什麽來着?你沒聽見。”
“沒聽見!”
王川立刻表态。總捕大人以前就警告過自己,他自己怎麽會說“娘希匹”這種話呢,一定是錯覺!
楊總捕滿意地點頭,道:“你們繼續審訊,切記問詳細了。”
己字号刑房中兩個同僚都道:“是。”
楊總捕便出了刑房。王川跟在梁捕頭和龍捕頭後面出來,回頭把門關上,聽見楊總捕道:“如此一來,京中白雲觀,就能撇清關系了。王川啊,你們完事得早,這時該也不困,就去跑一趟白雲觀吧,叫上一個煉丹道士回來,好趁早把這九個瞎吃藥的給驗了。”
王川提前休息的計劃被楊總捕輕飄飄一句話就此終結,卻無可奈何,隻好道:“是。”
楊總捕帶龍、梁兩個捕頭返回堂中,王川卻往門口而去,叫雜役開了門出去,過了青龍河,往白虎區而行。
六扇門外夜風陣陣,垂柳飄飄。青龍河兩岸燈火通明,是深夜裏京城中爲數不多還有熱鬧的地方。那裏的熱鬧輕佻,和六扇門前的寂靜森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過數十步遠,卻仿佛兩個世界。
王川迎着夜風而行,遠離了青龍河兩岸,花街柳巷的喧嚣便仿佛從世界中消失了似的,整個世界變得安靜得要死。王川沐浴着月光,聽着自己的腳步聲,出青龍區,繞朱雀區,進了白虎區。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打更人從身前晃過,瞧見王川,好心提醒:“你這厮,怎麽大晚上宵禁了,還在外面亂晃?當心巡夜捕快過來,把你逮了。快快回家!快快回家!”
王川亮出捕快牌子,那打更人才忙躬身道:“原來是捕快大人,小人沖撞了大人,萬望勿怪。”
王川道:“我怪你作甚?打更辛苦,你自去忙吧。”
打更人慌忙道謝,小跑到看不見的地方,才繼續敲鑼叫道:“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白虎區裏像是隻有打更的一個活人,街道間黑燈瞎火的,見不到一處燈火光亮。白雲觀在白虎區最北邊,還有好一節路。王川加快了速度,走了約一刻鍾,終于到了白雲觀前。
道觀占地不小,但建得并不算太過顯眼,隻比周遭房屋稍微高上一些。觀前大門緊閉,仿佛不歡迎人來。隻有那門前台階上被磨得斑駁光滑。沒了棱角的台階,被月光照得熠熠發亮,才說明了白雲觀的人氣。
在神州朝以前,白雲觀其實是坐落于叢林裏的一座道觀。神州朝開國以後,京城擴建,把白雲觀觀址納入規劃,于是這座叢林觀就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白雲觀從不鎖門。
長久以來,六扇門一直都和白雲觀保持着合作,京城戒散所,也是由白雲觀開設的。所以王川對于這一點非常清楚。
當然白雲觀戒散所并沒有開在城内。畢竟那些需要解除藥瘾的,都已服食散藥過量,教于常人相對變态,放在京城裏面,萬一發生意外,難保不會對周遭居民造成不利影響。所以當初戒散所選址時,就建在了城外牛頭山上,由刑部派出獄卒、和白雲觀道士共同管理。
是以京城白雲觀戒散所,又有牛頭山戒散所之稱。
王川徑直走上那光滑如洗的台階,走得很小心翼翼。曾經在雨雪天氣來白雲觀時,王川吃過回虧,差點摔了個狗吃屎。走上台階後,王川也不敲門,直接伸出手去,把門輕輕推開。
“吱呀——”
白雲觀的大門發出輕微的響聲,打開一道門縫。月光從門縫間漏進去,刺在門後的梁柱上。
月光明亮。王川得以在門外看得清楚,白雲觀的大門後面,繞過了柱子、那收拾得幹淨空曠的院中,巨大的香爐橫放在觀衆堂前,香爐前面,又放着一個木制的功德箱。一個頭頂道髻,身穿道袍的瘦瘦男子,正蹲在功德箱前,臉頂在功德箱邊沿,把胳膊伸進箱中,身體一下一下有規律地晃動,形象極其猥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