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原本能成就名将的武士,被燕北扼殺在途中,顔文二将所受俘時,正處于袁氏南奔另立根基的上升期,他們投入的最後一場戰争,每人才不過領軍三四千,這已是自袁紹奔逃上東門後他們所統帥的最大戰陣。可在他們受俘之後,袁氏失去爪牙,不再向北作戰,燕北亦将目光轉向更有威脅的内憂,使雙方停戰年餘,給了袁氏充足休養生息的時間。待再度争奪北海,袁氏所擁兵勢便達到數萬,但顔良文醜卻沒能得到這種難得的領軍經驗。
可若說折沖戰将,顔文二将亦是當仁不讓。
整個燕氏能在這方面超過他們二人的,屈指可數!
顔良文醜不算悲哀,人生的命數三分在天七分在人,與很多人相較而言他們是幸運的,至少還擁有成爲名将的機會。袁氏中最有機會成爲名震天下之骁将的不是他們,是已經殒命多年的淳于瓊。那是袁氏當中最出色的人選,性情剛烈即便兵敗亦不假辭色,倘若非破傷風緻死,他的威名與才能将足矣令袁氏扭轉危局。
世人本就不公,皆以成敗論英雄,以至後人貪生怕死,這難道還能是前人的過錯麽?
鮮卑東部落西北去七裏之外,與部落中相互僵持甚至骨進幾近敗勢的危局不同,彌加在此處埋伏手中緊握的四千鮮卑勇士,以步騎結陣環衛其間,盡管被太史慈發覺位置卻臨危不亂,以部落中最精銳的部下據守近半個時辰不顯敗績。
太史慈将步騎沖突三次,三次卻都爲鮮卑軍猛烈的箭雨襲擊而擊退。
彌加是個聰明人,他知道去歲冬季鮮卑之所以能與甲兵銳利的燕軍在幽、并邊境交手并不落敗的原因是他們依靠高鞍、雙蹬,在戰場上穩壓燕軍騎兵一頭,以至其不敢沖鋒;今時今日,初初見到燕軍騎兵在馬背上揚威的模樣他便知道漢人已經學去雙鞍的技巧,他們的騎兵優勢不複存在。
這令彌加尤其悲憤,蓋因體内酒液的作用,讓他情緒突出甚至呼喝之間便流出淚來。蒼天何其不公!爲何漢人的文韬武略他們學起來要窮盡一生、鍛鐵煉鋼更是無稽之談,身爲東部落大人的他集結所有工匠,卻沒辦法拿銅塊煉出一口鐵鍋!
可漢人學他們的高鞍雙蹬,卻隻要一個隆冬,一個隆冬啊!
匈奴人究竟是憑什麽欺壓漢人一百年?
燕北若是知曉彌加此時的悲憤,他一定會用極其同情的心态……笑出聲來。
拿着銅塊能煉出鐵來?沒有高爐就是把鐵礦送到鮮卑部落也練不出鐵來!
至于匈奴人爲什麽能在百年之中比漢朝強硬,那是因爲他們有馬,但自從孝武皇帝從大宛弄來良馬配種,西北馬便不比塞外馬弱。早年燕北還需要購置鮮卑大馬,那是因爲鮮卑駿馬确實比漢家馬稍強,但到了涼州臣服,擁有山丹軍馬的燕氏早就在戰馬這一方面強于鮮卑,他們又如何翻天呢?
鮮卑軍的軍陣極其嚴整,每一次太史慈命部下沖鋒便會遭到猛烈的射擊從而被打退。即便因突襲未能集結全部兵馬的東部落一樣可怕,太史慈則不願令部下徒增傷亡而采取不斷沖陣佯攻的戰法,以期達成消耗敵軍箭矢的目的。
不過彌加同樣料到太史慈這種打算,隻要燕軍不對他發起沖擊,他便不讓軍卒引弓放箭,并禦使軍陣以小範圍騰挪實則不斷向西行進。
既然燕軍不能直接将他圍困于野外,那麽彌加除了拖延時間之外也要思慮着如何逃生。至于說今日在此地與燕軍決死,彌加是萬萬做不到的,他既無軍隊亦無辎重,在這兒久戰是取死之道。
何況他心中最重要的籌碼,便是引轲比能部援軍前來,隻不過通報轲比能遇襲的消息,一來一往至少十日,可以想象的這十日之中彌加都将在不斷的逃跑中渡過。
太史慈的戰法非常穩妥,眼下情況彌加自是不敢主動向他們進攻,同樣彌加也不敢直接逃跑。他四千鮮卑軍除了先前受到些許損傷,更多的是有步軍有騎兵的健全者,步兵先行等同沒走,騎兵先行步兵一定會爲燕軍所害。
相反燕軍就沒這麽多顧忌,無非是接連不斷地沖擊、互射兩輪箭雨接着退下來。以傷換傷鮮卑人受損也比他們大的多。鮮卑兵隻能朝一個方向投射一兩千支箭矢,而同一時間燕軍卻能向他們兩個方向各投射兩三千支箭矢,即使在高低不平的大漠中有些箭矢能命中、更多的箭矢不能命中,擊潰敵軍也隻是時間問題。
隻不過就是磨叽了些。
有人不能忍受這樣的戰法,文醜離開自己部下軍隊,奔馬至太史慈處拱手道:“将軍,何不發我等率騎兵沖入敵陣?隻需兩曲騎兵,一定能沖垮敵軍陣形,到時大軍掩殺過去,豈不能收其全功?何必如此大費周折!”
顔良文醜,這倆是正經的騎将、沖陣猛将,讓他們在這兒看着太史慈指派弓手射過來射過去,實在太過無趣。何況這二人先前已經與鮮卑人交過手,知道他們是這麽模樣,未經系統軍陣訓練的鮮卑軍卒雖然作戰兇猛,但隻要能摧其鋒便可極大地打消其士氣。
要在以前,太史慈也是這樣做的。隻是此次出戰他顧慮頗多,這是他第一次率領龐大軍陣作戰,極力想要避免自己過去單單作爲校尉時沖陣的想法,就算此時文醜這樣說了,他仍舊考慮了一會才點頭說道:“既然如此,便允你三人各率兩曲騎兵,自左右沖殺敵陣,待敵勢大亂,某便引兵出擊!”
文醜見太史慈應允,當即開懷大笑,道:“真是的,将軍您要早下令,這仗不就早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