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國力也是精力所決定的必然。
過去公孫瓒在北方作風強悍,無論是烏桓人還是鮮卑人遇到他都聞風喪膽。但即便強勢如公孫瓒,也從未有過前往塞北域外作戰的念頭。
越是邊塞的人,越清楚在自己的土地上作戰不同于在敵人的土地上作戰,尤其像漢與鮮卑這樣人地兩生的局面。鮮卑人中有不少能聽懂甚至能說漢話的族人,但在漢朝邊郡,才能有幾個能聽懂能說鮮卑語的人?
就算是燕北都不會說鮮卑語,畢竟他以前做馬匪時的業務範圍主要是邊塞附近的烏桓人。
這樣的人很難找,但并不意味着找不到。
剛好,幽州牧麾下護烏桓校尉閻柔就是這樣的人。
四月伊始,屯兵在上谷的燕軍便自塞北魚貫而出,太史慈統帥審配、顔良、文醜、鮮卑成律歸等人各率兵馬,以閻柔所率蹋頓等烏桓王的開路下馳出北疆,深入鮮卑腹地。
去歲在燕東麾下守備幽州的烏桓諸王因器械弱于鮮卑,雖打出勝仗逐走敵軍,自身亦受傷亡慘重之苦,整個冬季烏桓諸王部落中皆懸挂白幡,見不到絲毫歡聲笑語。待到今年,見趙王調派兵馬北走,烏桓諸王聯合上表請求從攻。爲此燕北專程給他們撥下兩萬副高鞍馬镫,用以裝備突騎。
燕氏軍中核心将領自然都知道高鞍馬镫是怎麽回事,但這并不意味着烏桓人也能知曉。他們隻以爲燕氏也是去歲才知道有這樣的東西,僅僅驚訝于燕氏幾個月便能趕制出如此龐大數量的高鞍與馬镫罷了。
馬鞍馬镫的确是冬月中趕制的,不過這些東西可就不是僅僅這會兒知道的了。
這個節骨眼上,一切都無關緊要,烏桓突騎們都鉚足了力氣要與鮮卑人在戰場上一較長短。燕北與燕東、馬騰等人能意識到去歲的慘勝緣由是兵馬缺少雙馬蹬,但烏桓人并不會這麽想。他們隻會覺得同爲東胡種敗給鮮卑就是丢人,現在正是跟着燕趙軍團去塞外把場面找回來的大好時機。
趙王已經許諾,待戰後所獲牛羊可交給參戰的烏桓諸王三分,由他們自己去部中分配,單憑這點,便足夠讓他們出死力氣與鮮卑血戰。
與之相反的燕趙兵馬,燕北的兵并不在乎牛羊,自燕北親征匈奴之後,他們繳獲了大量牛羊于冀州放牧,都快把太行山道啃秃了。牛羊很寶貴,但燕北更加重視的是駿馬,而比駿馬還要重要的,無疑是一勞永逸。
解決掉鮮卑這個麻煩,像解決掉南匈奴一樣,一戰換來邊境百年無憂無慮,才是燕北的真正目的。
四月正是草長莺飛的好時節,塞内中原景色正美,不過燕趙遠征将士無福消受,當他們北出上谷,入目隻能見到一望無際的荒漠,直至數日後行至巨馬水,這才終于見到些許綠意。
這是燕北早年經由塞外轉戰遼東的路,倘若有那時的老卒行至此處,一定會想起當年他們蓬頭垢面作爲叛軍時的模樣,不過眼下遠征軍中并無這樣的角色,對燕氏上下而言,除了少數人共同經曆的老人之外,那段時期的燕氏實際上是所有人都在刻意遺忘的記憶。
對如今如日中天自視爲天下正統的燕氏而言,叛軍經曆并不光彩。
太史慈領軍在巨馬水畔休整五日,随軍閻柔部下的斥候才堪堪返回探明下一處水源的位置,尚在四百裏外的水源并未令正在興頭上的遠征軍感到沮喪,反倒是随軍出發間隔三十裏的押糧隊伍令他們感到雀躍。
巨馬水畔,大軍已然遠走,留下一行三千餘人的民夫與軍卒混編,以荒漠中的巨石與稀少的林木築成簡陋石寨,稱作巨馬驿,成爲後方辎重在塞外第一處驿置。
巨馬驿距邊塞三百餘裏,待驿寨完成,軍卒民夫循着探馬往來的報信繼續前往下一處水源。
對于此次進攻鮮卑,太史慈在這幾個月裏做足了準備。與鮮卑人作戰,對太史慈來說不算什麽大難題,十數年的諸侯割據混戰,不論是戰法還是臨陣經驗亦或軍卒才幹,燕氏諸将皆比鮮卑不知高到哪裏去,唯一讓他感到擔心的便是路程。
太史慈擔心迷路。
他們有數萬大軍,即便草原雄主轲比能集結同樣數量的兵馬與他們作戰,他都不會因此感到擔心。勝敗無常,但真正的危險是路途上的險阻。塞外不論荒漠還是草原都不存在道路,一旦兵敗,他們不知道應該向哪裏撤退,數萬大軍便會在路途中消耗殆盡,直至重複熹平年間漢軍對鮮卑十步存一的大敗。
爲此,在塞外立寨變成爲太史慈此次行軍的重中之重。
每逢水源,必立一寨,以轉運糧草并供士卒民夫休養生息;而寨與寨之間,不論遠近,每隔十五裏,必立三亭,每亭留下一伍騎兵,這可以保證十五名騎兵能夠覆蓋左右七十五裏寬度的地域,爲荒漠中前進的民夫辎重隊與後退的前線兵員指引方向;每十五亭,便在中心立一大亭,位于辎重線上,置三伍騎兵,勾畫其下十五亭地圖,屯放水糧,以供部下諸亭隔日取用。
在既定的辎重線上,由裝備上萬頭驢子的辎重隊伍押運水糧自邊塞出發,一路補給沿途諸亭,直至巨馬水休整,留下百人百驢自巨馬水至邊塞之間三百餘裏往返運送,餘者繼續向前。
共計七百餘民夫、亭卒在三百餘裏的範圍内組成燕氏辎重線上重要節點。
有了他們,才讓太史慈有面北而戰毫無後顧之憂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