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間進入四月,塞北草原、益州漢中、揚州大江就好似被誰按下可怕的按鈕一般。四月初日,同一時間,幽冀騎兵轟踏奔出塞外,羌氐涼騎殺下漢中,樓船石砲轟擊柴桑水寨。
不過,馬超到底是沒有動兵,燕北交給他的軍令并非像塞北與江東般四月進兵,僅僅是讓他在四月之前抵達扶風,集結兵馬。但馬超要比燕北想象中到得更早,趕在三月裏張颌剛開始和劉表交戰時便已抵達扶風,十餘日集結好馬氏兵馬與趙雲的部下會面傳達口信,趕在一進四月便領兵進了漢中。
勢若雷霆。
其實燕北還是不知道馬超的性格,如果他知道馬超的性格,可能不會給他安排時間這麽緊,或許會安排他五、六月再駐軍扶風。馬超狂啊,更别說燕北安排的這場戰事的調兵遣将,簡直是沒有再符合他的寄望的了。
自涼州武威方向領軍前往益州的是他妹夫趙雲與龐德,在扶風領兵的是他堂弟馬岱,再加上漢中這個張魯,司隸校尉梁習與涼州刺史部給予非凡的辎重供應,馬超還有什麽想要的?
他覺得自己就差和燕北結拜了!
待提兵入益,與趙雲部初初會師,急不可待地派人前往羌氐之中招募軍卒,回來興沖沖地在中軍帥帳裏把着趙雲的手臂,于衆目睽睽之下對着地形圖由上至下用手指拉出一條線來,道:“我們,能一路打進交州!”
馬家人打仗最在乎的是什麽,不是軍卒技擊之能強不強,也不是兵甲是否齊備。說難聽話,在涼州這個地方以前幾十年打仗沒停過,就沒聽說哪家打仗軍卒都是膘肥體壯、就沒聽過哪家軍卒都是兵甲齊備的!
涼州的戰争和燕氏的兵馬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涼州馬氏征戰之能,首推馬超,而馬超征戰之能,則來源于其手中掌握的一支完全由馬氏宗族子弟統領的騎兵!
将領是馬氏,這在馬超看來非常關鍵。
這既是馬超的長處也是馬超的短處,馬超強,強在自數十至近萬的戰事中,他麾下軍卒能聽從他的号令,父傷子擋、兄敗弟沖,以兇悍生性在同等數量的敵軍中殺出一條血路;而馬超的短處,便在于對大方面的戰事幾乎一竅不通,他是戰将,卻并非元帥的良選。
坐鎮涼州這樣的地方,馬超能夠憑借威名震懾一州,但若換他去其他地方,他便不如他的父親了。
趙雲對馬超的話既沒有贊同也沒有反對,心知無非是一句慷慨激昂的心思,卻未必真有付諸實踐的可能,又何必在此時壞了大舅哥的興緻。趙雲如此,馬岱龐德等人更是如此。
緊跟着,便是漢中轟轟烈烈的募兵、熱火朝天的分制軍械,緊鑼密鼓地準備面南而戰。
在這其中,馬超興奮自不必說,但有人比他還興奮,張魯!
再沒有人比張魯還興奮的了,自從在去年被劉備搶走即将入口的成都,又于益州野外被劉備麾下那個比張松騎在張松脖子上還要高的關羽擊敗後,張天師顯得有些郁郁寡歡。令他心情抑郁的原因倒并非是成都爲劉備所得,而是因爲他親率軍隊被劉備擊敗了。
劉備是誰?那是盡敗于天下諸侯的人啊!
自己居然被劉備打敗了。
這一下子,事放誰身上都是很夠嗆的,令張魯一度對自己的領兵才幹感到灰心喪氣,甚想着回漢中老老實實做個天師傳教了。
盡管去年知道燕北向劉備傳信,邀請他前往邯鄲飲酒,可這種事情就算用腦袋想想,誰都是不會去的。放着大好成都不要,跑去趙國做個囚徒?
那時候張魯還覺得趙王對益州沒有什麽重視,他這漢中太守被劉備擊敗,趙王在書信中隻字不提,就隻說請劉備飲酒,然後劉備不去,這事就揭過了?
現在馬超和趙雲領兵前來,給了張魯帶來莫大的信心!
馬超過往的戰績未必出色,張魯也就無非聽說過其骁勇善戰的名号,但馬超的官位足夠高,伏波将軍!在趙國治下的其他地方,一個雜号将軍就足矣平定一州的!換句話說,張魯并不在乎燕北派來的人有沒有真才實學,他隻在乎燕北對益州夠不夠重視。
到燕北這種程度,隻要他重視,事情便一定能辦成。哪怕馬超此次輸了,将來燕北還會再派人,益州總會平定下來。
看完馬超,再看趙雲,聽着二人對話讓張魯眼前簡直都快冒出小星星。聽聽人家說話,那才叫氣派!
“趙王命你讨伐宋建,宋建如何?”
“宋建還真聽從趙王調令陳兵西域,與貴霜作戰?”
“已經打起來了,貴霜兵力如何?”
“兵弱?嗯,大善,待此間事了,馬某也向趙王請命回還涼州看看西夷之兵。”
看看此次前來的将領,張魯覺得能收拾關羽的人來了!
如果說張魯是激動的話,那麽益州刺史部的另一位主角劉備,他的情緒可就不是這麽高了。
劉備有些焦灼,或者說,整整五個月,劉備一直在掙紮之中。
“去不去邯鄲?”
很多年過去了,劉備真羨慕燕北。
最早相見的時候,他是漢軍軍司馬,燕北是叛軍校尉,雙方戰于襄平南,關羽差點斬了燕北的首級,燕北俘了他的親信發小田豫。
後來,他依然還是漢軍軍司馬,燕北是幽州刺史部的護烏桓校尉,他們坐在一起飲酒,沒了厮殺,像老朋友般閑談,他的發小田豫在其部下做了軍官。
再後來,他受燕北之邀前往酸棗與天下諸侯會盟,領兵在其部下從攻董卓,軍事敗績非凡,燕北雖不見怪,可終難于其麾下驕兵悍将共處一室。
後來他颠沛流離,走遍了大江南北,直到現在挂着左将軍的官号,卻恐怕是天下間最落魄的将軍;後來燕北南征北戰,平定四方天下,威加趙王之尊貴,号令天下。就連當初跟在他劉備身後賣命的小兄弟,都成了樓船将軍。
現在燕北邀他去邯鄲飲酒,倘若有人問他想不想去……他想!他太想了,颠沛流離這麽多年,他早就累了。
可當他走出屋舍看着巍峨的成都城于入眼綿延不絕的青山,他能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