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被曹軍看見中軍帳裏常坐之人一定會感到奇怪乃至心驚膽戰,營寨分明懸挂張遼的大纛,可大纛之下的中軍帳卻屬于高順……張遼根本沒參與這場戰鬥,高順就是攻取汝南東部最高統帥,他的使命也隻有一個。
攻打成父,攻打汝南東部。
是攻打,并非攻占,這還是有很大區别的,尤其在汝南往來并不立利于通行的地勢裏。汝南東部隻是個邊角,卻也是汝南郡的門戶,曹軍不會樂意見到燕氏攻占成父,取得他們的門戶,所以答案顯而易見,曹氏一定會向成父增派援軍。
高順的使命就是在攻打成父的過程中,牽一發而動全身地将汝南本就不多的兵力竭盡所能地拖在此處。若敵軍尚能防守,他便要攻勢如火地兇狠一點;如敵軍有力不逮,他便要放些水來讓他們得到一絲喘息之機。
稱不上調虎離山,不過是聲東擊西,但再淺顯的計策,隻要能打到敵人的三寸,照樣能夠建立龐大的功勳。
“營寨要設的堅固一點,等我們退軍時還要從這裏經過,能保住軍士的命。”
汝南東部三條路,隻有成父這條最寬敞好走,不過高順挑選這條路爲的可不是自己好走,而是因爲這也是曹軍不得不防的一條路,更容易讓他們把大軍派過來。
換而言之,這兒就是高順心中的一片修羅場,埋葬敵人、也埋葬自己人。
臨近傍晚,營寨紮好,雨勢堪堪有要變小的意思,營寨内便戰鼓雷動,四個校尉部列隊自轅門下依次走出,近萬餘兵馬以排山倒海之勢推着十架石砲前後行進,向城砦攻去。
此次南下攻勢突然,高順有足夠的把握敵軍在城磐中沒有多少兵馬。沒多少兵馬,面對他們的大舉進攻,自然也就沒多有士氣。
“今夜,攻下城磐!”
高順望了一眼身後還在修築的營寨,有些舉棋不定。這座營寨修築地很大,是将來屯兵、囤糧所用。當然最好是用不到,如果直接攻下成父,他們便擁有前沿屯兵城池,能夠在接下來面對曹氏大軍的攻勢中取得更大優勢。
倘若依高順的想法,便是以最快速連下三城,直接讓他的大軍在汝南過冬……這場大雨破壞了道路,曹氏也沒有機會在秋季将各個城郭中的糧草盡數運走,他們能得到足夠的糧草與軍士養傷的時間。取得城池後,将城中百姓趕到北方,使城池變爲軍鎮;亦或讓百姓去西面吃曹操的糧食,都不過是一念之間。
做完這些,待到來年春月,直接發兵攻下汝南,僅需至多三場,不,一場決戰就能決定汝陰的歸屬,到那時候汝南西面甚至不需要作戰就能被此起彼伏的聞風而降所攻破。
隻是張遼并不這樣想,這場戰争在開始時便決定了高順隻能做個陪襯。
世道在變化,但有些東西是永遠不變的。
這是高順第一次獨自統帥如此多的大軍,他渴望做出功績,而并非做一介陪襯。但他同樣沒有辦法違抗張遼的命令,隻能希望,曹氏能将足夠多的兵馬來馳援成父。
攻城開始!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盡管需要面對的不過是一座小小的城砦,高順一樣用了足夠的力量,四個校尉部一萬一千餘人,十架石砲堆放在戰陣前沿,飛石勁射,羽箭齊發,直接向城砦發起進攻。
這是現有地勢能鋪開的最大兵力。
城砦李典的防守并不孱弱,隻是燕氏在攻城前先用石砲轟城似乎已成定勢,故而并未急切地還擊,而是讓軍卒都躲避在城牆之後,依靠這些來避過燕軍攻城之前的轟擊。
足夠多的石砲在張遼手中時能夠在攻城中起到決定性作用,諸如張遼強攻谯縣,直接用上百架石砲轟塌城牆,硬破開一條路來;但更多的時候,石砲僅僅在攻城中起到輔助作用,縮短攻城軍與城牆的距離,以掩護扛着雲梯的攻城士卒躲避城頭射來的箭矢。
巨大的石彈攜無匹的威勢轟擊在城磐牆上,夯土的寨牆劇烈搖晃,夾雜着木栅支離破碎的聲音,揚塵中激射出根根斷刺,聲勢駭人。這僅僅令人心生畏懼,真正可怕的還是那些并不精準的巨石越過木壘牆頭,曳着怪嘯砸進躲避軍卒的軍陣中……挨着即傷、碰到便死,活生生的軍卒眨眼便碾成肉泥,直接被擊中的軍卒甚至連哀嚎都發不出便在巨力之下變爲殘肢斷臂與一灘碎肉。
成父守軍相當部分都是從兖州退回的老卒,畢竟這裏于曹氏而言已是‘邊疆’,作爲經曆沙場最久也最精銳的老卒,并沒有過去石砲一出便軍心潰散的情況,更多的是僥幸避過石彈的軍卒背靠抖動不止的寨牆,見慣生死的眼望着被碾成肉泥的袍澤,帶着怨怼發出疑問。
“爲何燕氏有此利器,我等卻沒有?”
“爲何是燕氏攻打我們,我等卻隻能守着寨牆背屈?”
沒有答案,因爲每個人心中都有答案,剩下的隻是咬着牙,等待着短兵相接時奮力作戰。
石砲當頭轟擊,李典卻并不畏懼,神色如常地登上寨牆,瞭望敵軍步卒的攻勢。這不是他第一次與帶着石砲的燕氏軍隊作戰,憑借石砲轟擊在牆上的頻率,他能夠很簡單地估摸出燕軍所用石砲的數量……不超過二十架,片刻之間,才不過二十顆石彈飛射而來,命中寨牆的更少,擊中他的機會更小。
隻是望了一眼,李典便意識到,燕軍的石砲要比他們的石砲射程更遠、力量更大。
不過所幸,敵軍扛着雲梯的步卒眼看便要進入三百步外。
“步弓手撤出寨牆,三百步,放箭!”
伴着李典的号令,千餘弓手并不整齊地從寨牆後退出,冒着巨大的風險拉弓上弦,箭矢勁射而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