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臨陣換将極爲罕見,帶來顯而易見的壞處便是軍隊在短時間内互不同屬,尤其是張颌剛剛走馬上任的度遼部。不過到底姜晉還算仗義,他的調任并非受罰或有何過失,笑呵呵地将度遼部下一幹将領介紹給張颌。
“度遼部下潘棱、李大目等人皆爲張儁義舊相識,也就眭白兔他不認識,是個生臉。”
趙苑插箭嶺上涼亭裏,剛從戰場上趕回來的姜晉帶着一身尚未洗去的殺伐之意,大馬金刀地坐在燕北對面,端着酒樽對燕北敬了敬酒,之後才飲下一口道:“張儁義像個泥鳅滑不留手,又有行軍布陣的本事,讓他在荊北駐防比張繡強。”
眭白兔是眭固,最早燕北打冀州黑山時他曾占據邺城與張燕對峙,後來西走投奔上當的張揚麾下,與并州的楊醜齊名;沮授主政司州時幫助燕北攻略并州,派人遊說楊醜殺死張揚,後眭固殺楊醜盡收其兵後亦投身燕氏,入度遼部爲姜晉立下不少功勳。
人有高低,眼界也有高低。燕北看着姜晉便笑了,這人有了主兵一方統軍挂帥的經驗,氣質上确實不一樣,至少在心态這塊,姜晉話裏提到張繡、張颌的神态,完全就是在說下将後輩。
燕北笑道:“不容易啊,阿晉也能看出張繡、張颌行軍布陣的高低了?你與他倆孰強孰弱?”
“行軍布陣姜某自然不比他們。”姜晉臉上一癟,接着滿不在乎地輕笑道:“但這點眼裏還是有的。張繡勇猛不亞高阿秀,所率涼州義從皆爲早年随董仲穎東征西讨的老卒精銳,各個曉習長矛熟練弓馬,但軍中沒多少出色的下級将校,作爲從攻時從不紮營,席地幕天地睡醒了就能打仗殺人。每逢戰事,受襲的總是他們,但斬獲最多的也是他們。”
姜晉說着往嘴裏塞了幾顆蒲姚,含糊不清地嘟囔出一句‘還是家裏好!’待口中果子連核咽下這才接着說道:“儁義就不一樣了,讓他猛打猛沖,比不上張繡,但紮下的營盤穩固,不是泛泛之輩所能攻破的……對了兄長,回頭給張繡點賞賜吧,荊北打那幾場仗,涼州舊部一日之間成百上千的死他都不皺眉頭,很是忠心。”
燕北聽着心裏一動,面上咧着嘴笑道:“你阿晉可比我富貴多了,直接在荊州賞了他不就行了?”
“嗨!我當然能賞他,但不是一回事啊!”姜晉沒啥反映,悶頭挑着案上西州送來的瓜果活像隻大猴子,頭也不擡地說道:“都效忠的是兄長,當然要兄長來賞,要是國庫沒錢直接去遼東取,算了,路途遙遠的,回頭我讓人從遼東運來……雖說有賦稅,趙王宮也不能沒有餘财啊!”
燕北的話姜晉還真沒多細想,就是覺得兄長這趙王是真窮,全靠賦稅過日子,按理說統治四方,但天底下還真沒哪兒有燕北的地,他琢磨着等回去差人給宮裏送幾個商隊,好歹多些私财。
“沒事,這點錢财還不缺。”燕北缺錢,但他有更有價值的東西,錢對他來說不過是多餘的銅闆,那不過是普通人換東西用的罷了。他沒有錢,但他直接掌握着别人要用錢财換取的東西,所有東西。“這次叫你回來是修陵,趙王陵。不過在此之前你先說說劉備是怎麽回事。我聽人說你派人給劉備傳信,讓劉玄德給你編個草席……劉備惹你了?”
這年月誰要是寫封信告訴燕北,說誰家有匹寶馬,讓他去幫忙搶過來,燕北一定會殺了寫信那個人。打人不打臉,過去的事在身份不一樣後便不能提了,姜晉幹這事就相當于在打劉備的臉面。所以他才會有此一問,哪知道姜晉擡起頭滿臉的迷茫,道:“是有這麽一回事,可他沒惹我啊,兄長怎麽這麽問?”
“人家沒惹你,你找他要草席幹嘛,把守南郡的張飛帶兵進襄陽助戰,你不知道?”
“哦張飛,等會啊。”姜晉皺眉想了一會,這才反應過來,皺着眉頭滿臉不解地問道:“兄長的意思是,張益德那王八蛋帶兵入荊州助戰不是幫劉表,他是想殺姜某去的?”
姜晉長籲短歎好一大會,這才猛地拍腦袋恍然大悟道:“兄長是因爲這事把我叫回來的啊,嘁!劉備真他娘小氣!”
“不然呢,你從荊州回來不幾日,張飛便領兵退回南郡。你也不想想,關張之輩是可以與他們争鋒的嗎,不将你招回來難道看着被張飛捅死?”燕北擺擺手,不說這些沒用的,道:“你的錢财能将遼東用草席鋪滿,非要劉玄德一張草席做什麽。”
“家寶啊!”姜晉拍手道:“兄長你看,那王莽首、孔子履都是國寶,漢朝皇帝鎖在國庫裏好十個年号,那得有好幾百年了。那東西現在都是你的,我也想弄點寶貝往後傳家,像什麽賢良巾、玄德席……對了兄長,曹操是不是送給你過半本書,賞我呗?這玩意以後肯定被人稱作孟德書!”
燕北側卧在坐榻上,撐着胳膊左手虎口護在嘴邊眼睛直勾勾看着姜晉,半晌才搖頭感歎道:“同行二十年,今日方知子之癡傻!”
姜晉瞪大眼睛看着燕北,好端端地怎麽罵人呢?就見燕北坐起身來,正色問道:“孔子履是什麽制的,木頭,你我在洛陽武庫找到時木屐都腐壞地快碎了;王莽首是什麽做的,那是人頭,皮肉全無僅剩枯骨;你拿他娘的草席、麻巾傳家,你姜阿晉還沒死它們先爛了,傳個屁家!”
姜晉怔怔地回想起當初那塊黃巾已經白了,洗的也确實像燕北說的要爛掉,這才有些懦然地說道:“萬一死的早,還能拿着裹裹身子……”
燕北不知說些什麽,邊起身邊搖頭,端起案上酒樽一飲而盡,順手解下佩刀一并推給姜晉,“燕北樽、趙王刀,還有你腦袋上的,以後就叫晉兜……你啊,傳家好歹留點金石之物啊!”